第三十七章 【燃氣瓶的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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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張珪宴請文天祥之前,一條巡邏的刀魚船正按巡邏路線環繞一圈,然後往回駛去。一切看上去很正常,但若不是夜色掩護而是換成白晝的話,會很容易看到船舷兩側各掛著一個人。

    左趙獵,右施揚,船尾還附著個王平安——之所以臨時決定帶上王平安,是因為王平安稱他可以找到船底的薄弱點。

    趙獵三人能搭上“便船”,可不是控製了刀魚船巡守。這節骨眼上不敢節外生枝,也沒必要,因為這條刀魚船巡守牌子頭就是黑鴉外圍成員之一。

    也正是因為有這樣的內應,這次行動才有成功的可能。否則連戰船都沒法靠近,遑論奢談縱火救人了。

    嗯,內應這種生物,不是張珪才會用,黑鴉組織本就是玩這個的行家裏手。

    然而“便船”並不能將他們送抵終點,隻能盡可能靠近戰船,在預警範圍外就得停下,否則會視為違令。這段預警距離足足八十丈,這世上沒幾個人能在海裏潛泳這麽長的距離而不浮出水麵呼吸。至少趙獵、施揚都做不到。而一旦中途浮出水麵,就有可能被戰船或巡船上的巡衛發現,計劃流產。

    所以,如何不驚動元兵情況下潛渡這八十丈距離,就成為成敗關鍵。

    “兄弟,前麵沒法再走了,我們隻能送到這裏了。”船上的牌子頭彎腰微微拱手,“祝順利——若事不可為就盡快抽身吧,都是年紀輕輕的小哥兒……”

    趙獵雙手扒著船舷沒法還禮,隻有點點頭,道聲多謝。船上兩個軍士奮力抬起一個木箱子,緩慢放進水裏。木箱很沉,好在箱子麵積大,周圍又掛著幾個浮囊,雖沒入水麵卻並不下沉。

    趙獵、施揚、王平安分別挽起係在木箱上的繩索,分三個方向繃直,向刀魚船上的牌子頭及軍士們揮揮手,深吸一口氣,同時紮進水裏。

    論水性,三人都是浪裏白條級數。

    趙獵的職業要求他必須是遊泳健將,畢業後分配到北海,他還抽時間想考個救生員執照來著。

    施揚出身虎翼水軍,水性自不消說。王平安是船工,無論內湖還是海上都是一把好手。

    事實上趙獵的六人小組個個水性都很好,包括馬南淳這位秀士在內。之所以沒讓丁家姐弟參與,是因為這計劃不光要求水性好,還要有相當的體力。

    然而哪怕是自詡水性最好、憋氣最久的施揚,也沒法在海浪激流中潛泳八十丈。

    “最多二十五丈,必須換氣,八十丈最少換氣三次。若拖重物,得四到五次。”施揚在黃昏時到海邊連續測試三次後如是說。

    趙獵與王平安也做了測試,需換氣四次,拖重物則次數更多。

    如何解決這個難題?

    水底下,穿著緊身水靠的三個人,各用繩索牽引木箱,二前一後呈品字形向前方遊去。他們盡量順著浪潮奔湧的方向,透著水麵朦朧燈火校準方位。

    三月中,晚間頗有涼意,海裏溫度更低。饒是三人穿著緊身單衣外罩水靠,還不停運動,依然感受到冰冷砭膚的寒意。還好,隻是砭膚,沒有刺骨,所以,還能忍受。

    潛泳二十丈後,王平安首先伸手按住趙獵腿腳,這是需要換氣的意思。趙獵再按住身旁的施揚肩膀。於是三人緩緩停下,各自摘下腰間一個皮球樣的充氣皮革,拔出木塞,用嘴湊上去深而長地吸上一口。

    沒錯,氣囊。

    趙獵讓歐陽冠侯所準備的東西裏,最重要的一樣就是氣囊。先是找來幾個皮水囊,找巧手婦人再密實縫幾遍針腳,確保不跑氣,再縫一腸指狀吸口,然後到冶鐵鋪用鼓風皮囊灌足空氣,紮緊封死,便製成簡易氣囊。

    一個這樣的氣囊,可供一人潛泳六十丈,正好抵達目標。每人各帶三個,足夠一個來回,多出一個備用。

    歐陽冠侯看到這氣囊時,表情跟看到“網兜服”一樣,也終於明白,趙獵沒有瘋,他是認真的。

    由於潛入預警區域,並無刀魚巡船,而戰船巡衛距水麵太遠,又有天黑加成,很難發現。

    一刻時後,喘著大氣的三個人頭鑽出海麵,他們頭頂,就是元軍戰船。不過因為浪潮推湧,他們偏離了目標,這是左翼的戰船,他們的目標,是中間的帥船。

    三人調均氣息,檢查木箱、繩索,確定沒問題後,吸飽空氣,互相點頭,同時下潛。

    一炷香後,三人順利潛到帥船底下。趙獵、施揚各用一手攥住木箱,另一隻手扒住船底附著物,耐心等待。

    王平安貼著船底,這裏摸摸,那裏摳摳,開始尋找薄弱點。

    宋代及此後幾百年所造的海船都是木船,木船長期航行於海上,船底會被各種海生物如海藻、珊瑚及貝類生物附著。大量海生物附著的結果,不但降低航行速度,也增加了船身自重,還有可能腐蝕船板間隙粘合劑,造成不可測的風險。所以海船需定期到船塢清理船底附著物,但除非是剛做過清理,否則船底多多少少都會有附著物。

    趙獵、施揚正是扒在這些附著物上,才得以保持身體穩定,不被海浪衝走或下沉。

    而王平安要尋找的薄弱點,就是被海生物腐蝕的船板間隙。

    海浪激湧,衝擊著他的身體,涼冷與緊張,令他不停顫抖。鹹鹹的海水浸進獨眼,令他不得不眯起,眼睛看不到,耳朵也灌滿海水,什麽都聽不到——但他不需要聽,也不需要看,他隻需觸碰。

    長滿老繭的粗糙大手從銳利的牡蠣殼上劃過,卻並不覺疼痛,

    當摸到吃水線上方二尺某處時,王平安神情一喜,從袖兜裏摸出一枚銅錢,對準兩塊船板間隙用力一塞,鬆開手時,銅錢邊兒竟被穩穩夾住,船身搖晃,竟沒掉下來。

    王平安輕籲口氣,獨眼眯起,拔出短刃劃了個圈,然後遊到趙獵身旁,向他豎起拇指。

    趙獵將繩頭交給王平安,讓他與施揚牽著繼續保持木箱平衡,從皮囊裏取出一根鐵錐子,按王平安指點,摸到那枚銅錢,拔掉,錐尖狠狠錐進去,然後開始旋扭。

    這鐵錐子就是趙獵讓歐陽冠侯做的第二樣東西——帶螺旋紋的鐵錐。

    這時代可沒有螺紋鐵器,宋人無論做家具還是造船築屋,采用的都是榫卯結構,利用木材互相咬合,以取得穩定結構。螺紋這種東西,別說沒有,聽都沒聽過。所以趙獵提出來時,鐵匠懵逼了好一陣,不明白是個什麽玩意,不過最後還是用翻模法鑄造出來。雖然不是很規整,經過人工銼磨,倒也勉強可用了。

    趙獵用力轉動一字形木把,鐵錐一點點旋入。由於雙腳沒有著力點,又隻有一隻手可用,加上船身不斷搖晃,難度相當大。初時非常艱難,半天才鑽進一寸,不過越到後麵越順。

    鑽入三分之一後,趙獵筋疲力盡,換施揚上。施揚同樣折騰得力竭,再鑽入三分之一。

    趙獵雙手板住鐵錐,整個人吊上去,使勁搖晃一陣,鐵錐紋絲不動。

    “成了。”趙獵示意二人把木箱繩索割斷並打開箱子。

    施揚與王平安一直很好奇木箱子裏到底是什麽,但趙獵一直不說,也沒讓他們看,兩人也隻好當悶嘴葫蘆。此刻當二人打開木箱之後,大眼瞪小眼——一個鐵桶,很重的鐵桶。有奇怪的把手,桶麵似乎還寫著字,不過一個都不認識。

    這是什麽玩意?不是要放火嗎?怎麽弄個鐵桶來?

    王平安:“桶裏裝著火藥?”

    施揚:“該不會是猛火油吧?”

    趙獵神秘一笑:“比這些厲害多了。”

    當然厲害多了,因為這“鐵桶”,就是後世居家必備、每戶皆需的——燃氣瓶!

    黑槍基地既是黑作坊同時又是黑槍團夥的生活區,自然少不了這生火做飯的工具。這玩意爆炸的可怕,是人都知道。

    趙獵在獲知文天祥將從海路解送上京後,就萌生了用燃氣瓶炸船的想法。為了實施這個計劃,不辭勞苦,一路從厓山將燃氣瓶運到銀屏山,又從銀屏山運到海豐碼頭,再費盡心力潛送到元兵帥船下。此刻,終於到它大顯神威的時刻。

    趙獵奮力將燃氣瓶掛上鐵錐,用一字柄卡住,拍拍船底,呲牙一笑:“開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