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 我從來沒騙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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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有那麽多的人,皇太極分毫不差地走向海蘭珠,馬兒在他的座下十分馴服,停下後便是一動不動。
他高高坐在馬背上,看似神情淡漠,對這裏的紛爭和糾葛視若無睹,他眼中所有的溫柔,都給了眼前的這個女人。
“我問你。”皇太極俯身,稍稍湊近了一些,“那晚沒回答我的話,現在告訴我。”
海蘭珠的心,隨著馬蹄一步步走來而漸漸平靜,此時此刻,她的眼裏隻有皇太極,在人群中看見他的那一刻,她漂泊的心就有了安身的家,她再也不用害怕,再也不會彷徨。
“我沒有和吳克善串通,我不想嫁給蘇赫巴。”海蘭珠回答他,“我從來沒騙過你。”
皇太極朝她伸出手,沒說話。
寬大厚實的手掌,虎口粗糲的繭是他的榮光,他是頂天立地的英雄,是她的天神。
海蘭珠永遠也無法想起,是什麽勇氣讓她伸出手,但十指相觸的那一瞬,她知道,這一輩子,沒得退縮了。
柔弱的人,被皇太極輕輕一拽就帶上了馬背,她被嚴嚴實實地箍在懷裏,皇太極用自己的毛氅來溫暖她,她緊繃的身體漸漸放鬆,漸漸和身後的依靠融為一體。
她眼裏再看不見別的人,連齊齊格的存在也忘了,她想回家,她知道她又有家了。
蘇赫巴和吳克善,都騎馬走向這裏,皇太極卻無視他們的存在,引著馬兒朝向來時的路,見多爾袞上前,皇太極便淡淡地說:“這裏交給你了。”
多爾袞的內心無比掙紮,充滿了對大玉兒的背叛,他竟然親自帶著皇太極,來接另一個走進他心裏的女人。
“大汗”多爾袞的話,已經到了嘴邊,可又帶著砂礫混著血,硬生生地吞下,他緊緊抓著韁繩,“大汗慢行,我立刻跟上來。”
皇太極微微頷首,低頭問懷裏的人:“坐穩了嗎?”
海蘭珠稍稍挪動了一下,她再柔弱,終究是馬背上長大的姑娘,怯然答應:“坐穩了。”
長鞭呼嘯,馬兒嘶鳴,火光中,駿馬如離弦之箭,衝入夜色,侍衛們奔湧相隨,揚起迷眼的塵土。
齊齊格跑到多爾袞馬下,他伸手一抱,也將齊齊格拽入懷中,而後看向蘇赫巴和吳克善,冷然道:“二位,打算在這裏過夜?”
吳克善內心奔騰,歡喜得恨不得立刻燃起篝火載歌載舞,他的計劃達成了,終於又送了一個女人去皇太極的身邊,而這一次,更是送到了他的心裏。
他麵上故作鎮定,冷冷地看向蘇赫巴:“現在,你知道為什麽了嗎?”
蘇赫巴果然愣了,他再如何霸道,也不敢招惹皇太極,想到自己差點要了皇太極的女人,握著韁繩的手,禁不住微微顫抖。
齊齊格從丈夫的懷裏探出腦袋,回望飛揚的塵土,皇太極的身影早已消失,可方才的一幕,她要如何才能忘記。
將來,會不會有一天,大玉兒跑來問她,那天夜裏曾發生了什麽?
盛京皇宮裏,清寧宮的燈火一直不滅,在黑夜裏十分惹眼,側宮裏的紮魯特氏也因此不得安眠,她的宮女多方打聽,隻知道科爾沁的人被紮賚特部堵在半道上。
紮魯特氏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心裏已經有了算計,捧著還沒變大的肚子,冷笑:“我就說吧,那女人是個妖精。”
轉眼,已是過了子夜,迷迷糊糊剛要睡過去的人,聽見了動靜,紮魯特氏喊宮女來攙扶她到窗前,便見三四個宮女,簇擁著海蘭珠出現了。
“你看,回來了吧。”紮魯特氏對身邊的宮女道,“這海蘭珠真是了不得,他把皇太極的心摸得透透的。”
“側福晉,您保重身體要緊。”宮女勸道,“不說別的,就玉福晉那脾氣,怎麽可能容得她親姐姐,奴婢可不信。側福晉,您什麽都不必管,她們窩裏鬥,就夠喝一壺的了。”
“會嗎?”紮魯特氏皺眉,“那個大玉兒,可是把她姐姐捧在手心裏的。”
這一邊,海蘭珠已經到了哲哲和大玉兒的跟前,她周周正正地向姑姑行禮,哲哲道:“這是做什麽,快起來。”
大玉兒上前抱住了姐姐,忍不住就掉眼淚。
海蘭珠道:“我身上冷,玉兒,你別著涼。”
大玉兒卻說:“我來把你捂暖,姐姐,有我在,你別怕。”
海蘭珠輕輕拍撫她,可目光越過mèi mèi的肩頭,與姑姑對視,哲哲眼裏的萬千心思,她是看明白的,她垂下長長的睫毛,不敢再看姑姑一眼。
“早些安置吧。”哲哲說,“不必大驚小怪的,海蘭珠你還是住之前的屋子,有什麽事,明日再說。”
“姑姑,我想讓姐姐住我的屋子。”大玉兒說,“我那裏暖和。”
哲哲本想阻攔,可轉念一想,倘若今天是最後一晚呢?
“隨你們。”她故作厭煩地擺擺手,“我困了,當我和你們一樣年輕,一天天隻會叫我操心。”
大玉兒歡喜極了,拉著姐姐的手,往她的側宮去,還能聽見她問:“齊齊格回來了嗎?”
哲哲的手,不自覺地捂起心口,阿黛擔心地來問:“福晉,您怎麽樣?”
“阿黛”哲哲抓著她的胳膊,“阿黛,我該怎麽做?”
側宮裏,姐妹倆怕吵醒孩子,悄悄洗漱後,就鑽被窩了。大玉兒緊緊貼著海蘭珠的身體,安心地說:“你若回了科爾沁,我要日夜不安,興許哪天就闖到科爾沁來接你,然後回到盛京,被姑姑狠狠教訓。”
海蘭珠笑了:“姑姑哪有那麽不講道理。”
大玉兒的腦袋在姐姐的胳膊上蹭了蹭:“有姐姐在,我就永遠是小mèi mèi,永遠永遠都能撒嬌。我和姑姑,終究還是有妻妾之別的,我心裏知道。”
海蘭珠的心重重一沉,雖然回來的路上,皇太極什麽話都沒對她說,但進宮前將她從馬背上抱下,為她裹上大氅時,他說:“安心留下。”
隻有四個字,可每一個字都珍貴,每一個字都沉重,她要用一生來回報和承擔。
海蘭珠側過臉看向mèi mèi,她笑眯眯的心滿意足的,怕是做夢也會笑出聲。
“玉兒”
“嗯?”
夜越深,黎明越近,十四貝勒府裏,齊齊格洗漱折騰好躺下時,外頭天都蒙蒙亮了。
多爾袞早就躺下了,她給丈夫加一床被子,摸到了多爾袞滾燙的身體,可惜他們都累了,可惜今晚心情複雜,誰還能惦記那些事。
“睡吧。”多爾袞伸手摟過齊齊格,“今天嚇著你了吧?早知道,我不該讓你去送蘭格格。”
齊齊格說:“那我也有自己的親哥親嫂要送啊,還好他們不像吳克善。”
多爾袞歎息:“蘇赫巴是敢怒不敢言,可那吳克善,你看他,嘴巴要咧到後腦勺了。”
“別想了,是福是禍,等著瞧唄。”齊齊格撫摸丈夫的胸膛,讓他順順氣,“反正咱們早就想到了,不過是遲了一些發生,不過是發生得激烈了一些。誰能想到,會在柔弱嫻靜的海蘭珠姐姐身上,掀起這麽大的波瀾。”
多爾袞翻過身,擁著齊齊格,沉甸甸地閉上眼睛。
齊齊格還在嘀咕:“會不會今晚就翻臉啊?你說大玉兒她”
可是她聽見了丈夫的鼾聲,多爾袞睡著了。
齊齊格無奈地一笑:“好吧,和我們什麽相幹呢。”
她不知道,鼾聲是假的,而這件事,更是在多爾袞的心裏,繞了一圈又一圈,越纏越緊。
夜色散去,黎明到來,皇宮裏的人已經開始準備早朝和內宮的早膳,皇太極從臥榻上坐起來,他一夜未眠,眼中不斷地出現,人群中海蘭珠的身影。
他有些恍惚,總覺得自己,像是在一場夢裏,不知哪一刻才是清醒的,他戎馬一生,開疆擴土,怎麽到了這個年紀,會為了一個女人,做出這樣瘋狂的事。
“大汗”尼滿出現了,“大福晉傳話來,請您到清寧宮用早膳,已經都預備好了,不會耽誤早朝的時辰。”
皇太極看向窗外的天色,搖頭:“遲了,先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