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還你一個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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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和玉兒一樣,每天都在矛盾中反複,親姐妹彼此不再說話,不是她們之間隔著最後一層紙,而是玉兒對她愛情最後的捍衛。正如她那一天說:“從此我是我,你是你。”

    漸漸的,海蘭珠也為自己的愛情套上了這一層捍衛,但她沒有主動的資格和權力,隻要安安心心地守在皇太極身邊,守到生老病死,又或者……直到她再一次被拋下。

    她凝視著皇太極,她愛上了一個了不起的男人,他會有更廣闊強大的江山,他也會有更多的女人,或許某一天,他再也無法在萬人中一眼看到自己。

    “怎麽了?”皇太極將熱帕子還給海蘭珠,笑問,“在想什麽?”

    “沒什麽,一天沒見到你了。”海蘭珠道,“想仔細地看一看。”

    皇太極說:“餓了,讓他們送點吃的來。”

    膳房裏隨時預備著大汗的宵夜,一聲令下,熱乎乎的連著爐子一道送過來,隻是這樣少不得動靜大些,五宮之間就這麽點地方,誰屋子裏做什麽,各處都能聽見。

    大玉兒窩在被窩裏,抱著小小的阿圖,聽得門外宮人們努力輕放但仍舊會發出的聲音。

    曾幾何時,她不在乎這些動靜,可如今,會腦袋空空地聽完所有動靜,然後心裏空空地睡過去。

    每當這時候,她不恨也不怨,並不明白自己在想什麽,好像隻是刻意地保持一份清醒,來明白自己要守護的人和情意。

    齊齊格也好,姑姑也罷,總是問她為什麽不能和海蘭珠親近,明明能讓她帶孩子,明明能在背後為她打抱不平,何必這樣固執地堅持。

    她要怎麽對她們說,反反複複,她每一天都想好,明天要主動和姐姐和好,可夜裏聽見這樣的動靜,知道姐姐正在皇太極的懷裏,她一整天積攢的勇氣,就全部消失了。

    是,是自己不好。

    大玉兒閉上眼睛,正要睡覺,身邊雅圖爬到她懷裏,她悄聲問:“還沒睡著?”

    雅圖問:“額娘,我明天是不是又要去書房?”

    大玉兒放下阿圖,翻身來抱著大女兒,笑道:“惦記這個睡不著?”

    雅圖軟綿綿地撒嬌:“額娘,我不喜歡去書房,我不喜歡寫字。”

    大玉兒問:“雅圖喜歡做什麽?”

    雅圖怯怯地說:“喜歡跟著姨媽玩,喜歡學繡花。”

    大玉兒想了想,哄道:“那往後一天跟額娘去學寫字,一天跟著姨媽玩,好不好?”

    雅圖歡喜地問:“額娘額娘,可以嗎?阿瑪會不會打我手心,阿瑪說不用功就要打手心,可凶了。”

    “當然可以。”大玉兒將她親了親,又問,“雅圖這麽喜歡姨媽?”

    小娃娃點頭,想了想又說:“但是我更喜歡額娘。”

    大玉兒後悔這麽問了,她決心再也不問雅圖是不是喜歡姐姐,每一次問,孩子心裏就會多想一層,她們隻要開開心心地長大,投胎做了皇太極的女兒,就注定不能受委屈。

    話雖如此,女兒將來終究要遠嫁,大玉兒抱緊了雅圖:“不喜歡學寫字,也要學,雅圖是阿瑪的女兒,阿瑪是誰?”

    小娃娃笑,驕傲地說:“阿瑪是大金的大汗。”

    隔天,大玉兒趁皇太極在清寧宮用早膳的時候,抱著睡眼惺忪的雅圖來了,稟告雅圖不想學寫字的事。

    皇太極抱著女兒問她為什麽,雅圖嚇得都要哭了,抱著阿瑪的脖子撒嬌,說她就是不喜歡寫字。

    阿黛去請來了海蘭珠,聽說外甥女要有一天跟著自己,她當然是樂意的,將雅圖從皇太極懷裏抱過來,姨媽稍稍一哄,雅圖就不哭了。

    皇太極嗔道:“就這麽辦吧,我一早猜想,姑娘們堅持不住,你們看吧。正好範文程也不能總留在宮裏當先生,這學辦到哪一天是哪一天。”

    哲哲笑道:“雅圖還小,其他的都大了,不許她們偷懶,我會看著。範文程無暇了,總還有別的人,不能荒廢。”

    用過早膳,皇太極便匆匆往大政殿去,海蘭珠抱著雅圖徑直回自己的側宮,大玉兒也毫不在意地走開了,隻有哲哲歎息,也真是打心底地佩服皇太極和這姐妹倆,他們竟然能當什麽事都沒有,那麽平常地共處。

    哲哲氣道:“罷了,隻怕急死了我,他們連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我何苦來的。”

    對麵側宮裏,紮魯特氏正由著宮女伺候梳頭,問外頭什麽動靜,被她攆走了如今又回來伺候的婢女,上前悄聲講了怎麽回事。

    說到海蘭珠抱著雅圖格格回去了,紮魯特氏笑道:“搶了自己妹妹的男人,還要搶孩子嗎?”

    宮女應道:“那兩位除了不說話,其他都好著呢,蘭福晉每天都幫著帶孩子,像自己生的似的。您要說搶的,玉福晉似乎並不在乎。”

    紮魯特氏冷笑:“如今海蘭珠是大汗的心頭肉,她喜歡孩子就是大汗喜歡孩子,布木布泰又不傻,她總不能讓大汗處處為難,就算滿心厭惡海蘭珠碰她的孩子,也要裝裝樣子。”

    宮女輕聲道:“您要奴婢去打聽的事,您打算幾時動手?”

    紮魯特氏眼中蒸騰起殺氣:“就這幾天,我不願讓她們過個好年。”

    這一邊,大政殿前的朝會散了後,多鐸就被多爾袞叫下,詢問他關於範文程小妾的事。

    原本多爾袞並不在意,弟弟雖然胡鬧了些,可他在外拚死拚活地打仗,回來要個女人有什麽大不了。

    可他聽說玉兒幾次派人去找範文程,又聽齊齊格說玉兒很喜歡範文程講課,才意識到多鐸做錯了什麽,範文程若無心再教學,玉兒就少了很多樂趣。

    “那個女人我可以不要,你們是偷也好搶也好,就是不能名正言順地帶走。”多鐸氣憤地問兄長,“難道你是在乎皇太極的麵子嗎,這跟皇太極有什麽關係,範文程給他的女兒教教漢字罷了,還真學漢人似的,把他當孔子供起來?不過是個奴才,我要他的命又如何?”

    “你把那個女人怎麽樣了?”多爾袞問。

    “沒怎麽樣,膽小得大點聲就能把她嚇死,怎麽弄她都不出聲,木頭人似的,也就長了一身嫩-肉討人喜歡,現在在家裏當個使喚丫頭。”多鐸不以為然,那女子在他口中,不過是個玩物。

    “這樣的話,別在外頭說,人家會當你輕浮,會損了鑲白旗的麵子。”多爾袞慍怒道,“多鐸,你可不是小孩子了,說話做事,要有分寸。”

    多鐸敬畏兄長,對多爾袞素來服帖,別過臉道:“你的話我聽,可是哥,你不能拂我的麵子,我絕不會把那個女人還給範文程。”

    “知道了,在看看吧。”多爾袞冷然,再叮囑多鐸,“別再做這樣的事,你覺著威風,旁人都當笑話。”

    那之後幾天,多爾袞得知範文程依舊每日進宮為格格們授課,玉兒更是一天不落地在書房出現,她現在將大把的時間花在聽範文程講述曆史地理之上,齊齊格說玉兒很高興,他自然也就安心。

    本以為範文程也是妥協了,怎麽會想到,玉兒正滿心算計著,要替她的先生把愛妾討回去。

    還是那日在馬場,皇太極提醒她,臘月末除夕前,是十五福晉的生辰。

    大玉兒聽了丈夫的指點,便請姑姑稍微提兩句,女眷們很快就湊起來,要在那天到十五貝勒府為她慶賀。

    十五福晉是軟綿綿的人,年紀又小,姑姑和姐姐嫂嫂們這麽說,她自然就應下了。

    到了堂妹生辰這天,大玉兒帶上孩子們去赴宴,海蘭珠不喜歡人多的地方,自然沒人勉強她,竇土門福晉姐妹倆和博爾濟吉特氏的女人們聊不到一會兒,壓根兒就沒人邀請她們。

    孩子們撒歡往前跑,乳母嬤嬤們全跟去了,大玉兒帶著蘇麻喇剛走過鳳凰樓,紮魯特氏神出鬼沒地從邊上閃出來,幽幽冷笑:“蘭福晉怎麽不去呢,都是科爾沁來的,獨獨她一個人不去,別叫外人覺得,是你欺負親姐姐,處處排擠她。”

    大玉兒對她本有幾分愧疚,可見她這副嘴臉,立時就把那些愧疚拋棄了,冷冷道:“你身體養好了?”

    紮魯特氏哼笑:“當然養好了,不僅養好了,我還要好好活著,給我的孩子報仇呢。”

    玉兒冷聲道:“你自己心裏明白,我根本沒對你動手,是你自己摔的。”

    紮魯特氏嘖嘖:“可不是嗎,所以我來還你一個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