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姐姐,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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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太極站在大政殿的窗戶下,看見了海蘭珠,看見了阿圖,看著多爾袞將阿圖抱起來,舉得很高。

    “他很喜歡孩子?”皇太極問。

    “是。”尼滿就在一旁,他應道,“十四貝勒對阿哥格格們都十分疼愛,玉福晉和十四福晉往來密切,雅圖格格和阿圖格格常去十四貝勒府,叔侄之間,自然更親厚些。”

    這些,皇太極都知道,但不知為什麽,此刻看見多爾袞抱著雅圖轉圈,他心裏膈應得很,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念頭盤旋在腦海裏,說不清道不明。

    這邊廂,海蘭珠哄阿圖:“十四叔還要忙政務,阿圖乖乖的,姨媽帶你去別處玩兒。”

    阿圖咕噥了幾聲,從多爾袞身上下來,乖乖跑到海蘭珠身邊,

    宮女嬤嬤們都跟來了,多爾袞見狀,自然禮貌地道了聲“蘭福晉”,海蘭珠和多爾袞並不相熟,點頭致意後,趕緊帶著阿圖離開這裏。

    多爾袞站著看了片刻,阿圖還回身和他招手,他看著孩子,不自覺地就笑了,據說阿哲長得最像女兒,再過兩年,也會軟乎乎地喊著他十四叔。

    離開皇宮後,多爾袞徑直來到十五貝勒府,多鐸當然不會真的跪著等皇太極發落,他正在後院聯係射箭,冰天雪地的氣候裏,光著半片膀子,見了哥哥來,不屑地說:“皇太極怎麽說,是不是他給大玉兒撐腰,把範文程的女人弄走的?”

    “不論是不是,他都不會提。”多爾袞道,“過幾天,四嫂會給你送幾個女人來,你好生收著吧。”

    “送女人來,莫不是送細作來,好安插在我身邊監視我的一舉一動。”多鐸連發三箭,箭箭正中靶心,他怒道,“竟然為了一個奴才的女人,拂我的麵子,皇太極好狠!”

    多爾袞冷聲道:“你若不給他捉到把柄,何來這些麻煩,我告誡你的話,你要記在心裏。多鐸,夾緊尾巴做人,現在不是你我得意輕狂的時候,等有一天你把他踩在腳下,有什麽不能做?下一次,你再犯渾,我隻能把你捆了,送給皇太極發落。”

    多鐸重重地啐了一口,扔掉手裏的弓箭,扯起半片衣襟,甩下哥哥揚長而去,嚷嚷道:“好啊,給我送女人,讓爺我好好享受。”

    多爾袞知道弟弟心裏有氣,這事兒要不是和玉兒攙和上,他也必定咽不下這口氣,現在左右為難,也隻能生生咽下去,便不再多說什麽,直奔門外,策馬而去。

    到了家門口,怒氣衝衝的人直奔內院,恰好撞見兩位庶福晉從他和齊齊格的臥房出來,多爾袞皺眉問道:“這個時辰,你們過來做什麽,福晉不舒服嗎?”

    二人戰戰兢兢地說;“福晉有話吩咐我們,所以就……”

    多爾袞鬆了口氣,撂下她們就進屋了。

    齊齊格乍見他回來,驚訝地問:“今天沒事了?”

    多爾袞沒好氣:“我這些日子都閑著,你說我能有什麽事?”

    齊齊格笑道:“怎麽這麽大的氣,為了多鐸和範文程的事?”

    多爾袞嗯了一聲,脫掉外衣,站在炭爐邊烤火,齊齊格端了一碗茶來,笑悠悠道:“好了好了,多鐸年輕氣盛,你就多包容一些,反正咱們做什麽,皇太極都看不順眼,早些晚些是要鬧起來的,現在他是主子,自然他說了算。”

    “你不怕?”多爾袞道,“齊齊格,跟著我,隨時會死。當初你嫁來的時候,阿瑪額娘還在,額娘一直說,你會成為大金最了不起的大妃。可如今,你隻能受委屈。”

    齊齊格讓他喝茶,笑道:“我怕什麽,有你在啊。不論是做大妃,還是做十四福晉,隻要跟著你,哪兒都成。”

    多爾袞浮躁的心,平靜了幾分,想起方才在門前遇見的兩個人,便問:“這會兒找她們來,什麽事?你平日裏也不和她們閑話的。”

    齊齊格目光閃爍,轉身道:“有件事……我壓在心裏好幾天了,一直想對你說,可我怕說出口,咱們倆就鬧翻了。”

    “我怎麽會和你鬧翻。”

    “你保證?”

    多爾袞蹙眉:“到底是什麽事?”

    齊齊格站開了幾步,像是怕丈夫生氣,緩緩說出她想讓庶福晉假孕,好讓外人知道,是自己生養不出,而非多爾袞無能,若不然就是天大的恥辱,堂堂大男人因此被人恥笑,多爾袞還怎麽去領兵打仗。

    多爾袞沒有動氣,他知道齊齊格的心意,怎麽舍得讓她傷心,可他不能答應。

    他道:“你傻不傻,哪怕別人知道我治病,難道就不怕別人知道假孕保養孩子的事?一樣都是會透出去的,後者豈不是更嚴重?”

    齊齊格恍然:“是啊……我,我怎麽糊塗了。”

    多爾袞嗔笑:“你是太心急了,我們不是說好了,有則有,沒有就沒有。”

    齊齊格眼圈兒紅了,垂首哽咽道:“前幾日玉兒同我說,覺得我這兩個月和從前不一樣,我們想了想啊,肯定是因為你在家。我現在有你在身邊,自然是什麽都好的,可過了年你一走,我一定又會開始胡思亂想。”

    多爾袞走來,鄭重其事地說:“別胡思亂想,好好在家等我,齊齊格,我一定會讓你做大金最尊貴的女人。”

    齊齊格苦笑:“我等著呢。”

    話雖如此,多爾袞心裏卻明白,有一天將皇太極踩在腳下,他就會成為玉兒的仇人,莫說有沒有機會將玉兒留在身邊,隻怕她恨不得殺了自己。

    他這輩子,怎麽會陷在這樣的情網裏不得自拔,傻乎乎的求而不得那麽多年,卻越發得念念不忘。

    “既然你不答應,那就算了。”齊齊格說,“我去同她們講,她們雖然答應,可也嚇壞了。”

    多爾袞喊下齊齊格說:“你若不在意,我們可以從宗室裏過繼,或是去收養棄嬰,也好給你解悶。”

    齊齊格搖頭,笑道:“我還沒放棄呢,等咱們過了四十歲,再說收養的事。你歇著,我去廚房給你弄些吃的。”

    她留下多爾袞,獨自出了門,一直走到院門外,確信多爾袞看不見自己才停下來,重重地靠在牆上。

    卸下強顏歡笑的臉,她不知道此刻多爾袞是不是也正在痛苦,一個男人,不得生養,多大的恥辱。

    然而多爾袞很平靜,他反而有一種解脫的快意,雖然這件事很奇怪,關乎自己的身體,他一定會找大夫問。可終於不用再和齊齊格一道背負生養孩子的壓力,至少齊齊格一定鬆了口氣,她沒有責任,那就好了。

    多爾袞的解脫,在齊齊格卻是注定背負一生的痛苦,除夕夜宴上,男賓女眷分席而坐,多年來齊齊格一直是和大玉兒同席,往日裏還有孩子糾纏,如今孩子都在海蘭珠身邊,她們倆倒是有機會說話了。

    這些日子紮魯特氏在宮裏“消失”了,哲哲放出的話,是說東宮側福晉染病,外人雖然覺得奇怪,可竟然什麽消息都打探不出,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

    “你也沒見過她嗎?”此刻,齊齊格見那妖豔的女子不在席中,不禁問玉兒,“怎麽突然就病了呢?”

    “也許是有隱疾,所以連孩子都沒了。”大玉兒很平常地說,“反正我本就不喜歡她,她不在才好呢。”

    齊齊格自言自語:“莫不是得罪了大汗,她總是對海蘭珠姐姐挑釁,大汗哪能回回都容她。”

    大玉兒滿不在乎:“管她做什麽。”

    齊齊格見她不愛提,自己也就不問了,免得她有意打聽內宮之事的心思露出來,轉而說起自己家的事,說多爾袞不答應。

    大玉兒的心飛速地跳著,但是這幾天,她已經在自己的屋子裏,預演了無數遍這樣的話題,直到此刻,她能在臉上,不露出半分痕跡。

    齊齊格當真沒有察覺玉兒的異樣,委屈地說著:“這話我隻跟你講,其實我最奇怪的是,多爾袞自己不難受嗎,換做別的男人,一定會痛苦死了吧,不能生啊。可他沒事兒人似的,還反過來安慰我,安慰我做什麽,該我安慰他呀。”

    大玉兒嗔笑:“你小聲點,你的男人可靠,不好嗎?”

    她一麵說著,若無其事地給齊齊格斟酒,也給自己斟酒:“今晚的酒好喝,我們再喝一杯。”

    齊齊格正在氣頭上,一口就飲盡,大玉兒便夾了一塊糕點給她,齊齊格嘴裏嚼著糕點,自己又斟了一杯酒,背過人去喝得幹幹淨淨,把杯子摔在桌上道:“玉兒,我是真的生氣。”

    大玉兒溫柔地看著她:“別生氣,你和我說說,心裏就痛快了是不是。”

    她的目光,看向齊齊格麵前的碟子,皇太極說,今晚齊齊格吃的每一口食物裏,都攙了藥,而藥性需要靠酒來催發,齊齊格喝下的每一口酒,便都是在斷送她和孩子的緣分。

    “再喝一杯,醉了就睡在宮裏。”大玉兒再斟酒,齊齊格捧著酒杯笑她,“是不是知道大汗今晚會去海蘭珠姐姐的屋子,所以才拉著我?”

    “胡說什麽?大汗今晚要守歲的。”大玉兒道,“就是心疼你,齊齊格,我心疼你。”

    齊齊格傲然將酒飲盡:“我才不要你心疼,我們一定會有孩子的,不過是遲了些。”

    大玉兒笑道:“一定會有的。”

    這五個字,宛如利箭鑽入她的心,往年除夕,皇太極隻要在家,宴席之上,她的目光就不會離開自己的男人,可是今晚,她幾乎沒看過皇太極一眼。

    宴席散去,賓客離宮,蘇麻喇攙扶著大玉兒回內宮,跨過門檻時,大玉兒的腳沒抬起來,被門檻絆倒,一屁股坐在了門檻上。

    “格格?”蘇麻喇攙扶她,可大玉兒卻坐著不肯動,她眼前晃過的,全是齊齊格的笑容,還有她喝下每一杯酒,吃下的每一口食物。

    “格格……”

    這邊廂,海蘭珠抱著熟睡的阿圖剛要回去,聽見遠處蘇麻喇的聲音,隱約看見妹妹癱坐在門檻上,她心裏一晃,把阿圖交給乳母,急忙趕來。

    “玉兒,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海蘭珠擔心不已。

    “姐姐……”大玉兒看到姐姐出現,目光空洞了須臾,內心突然崩潰,大哭起來,“姐姐,姐姐……”

    “玉兒,你怎麽了?”海蘭珠上前抱住了妹妹,她伏在自己的肩頭大哭,海蘭珠茫然地看向蘇麻喇問,“玉兒怎麽了?”

    蘇麻喇也是一頭霧水:“大格格,奴婢真的不知道,大概是喝醉了吧,格格今晚沒少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