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天命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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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玉兒和齊齊格約定,讓她先回家休養幾日,正月十二那天,若是晴好,就一道出城去看多爾袞練兵。
還說就想看看他們本來的樣子,不要提前告訴多爾袞,大玉兒也等要出門了,再去求皇太極答應。
齊齊格離開書房時,又看見了門前幾個宮女,想到她們提起紮魯特氏曾與玉兒發生爭執,感慨這麽久過去了,玉兒對她隻字不提,她們姐妹之間,終究還是有距離的。
想想盛京這麽大,她竟然除了自己的丈夫,沒有一個能完全交心的人,反過來,玉兒也是一樣的。她們這些女人,是不是隻有到老了白發蒼蒼的那一天,才能真正敞開心扉來活。
齊齊格回家後,等到半夜才把多爾袞盼回來,本打算與他說紮魯特氏的事,可那麽晚了誰還能想的起來,一晃,便是四五天過去。
初十這天狂風大雪,齊齊格很擔心多爾袞在城外的安危,想到後天就要和玉兒去看丈夫練兵,怕是這風雪不停,去不去就沒數了。
宮裏頭,大玉兒實則並不期待這件事,當時也不過是隨口說來哄齊齊格高興,還是蘇麻喇提醒她,若是一直下雪,後天就不能出門,她才想起來說:“我要去問問大汗。”
午後風雪稍停,大玉兒就帶著蘇麻喇到大政殿來,彼時沒有大臣在跟前,尼滿直接將她請進門,皇太極抬起眼,淡淡一笑:“過來,幫我磨墨。”
大玉兒挽起袖子,皇太極便看見她手腕上的淤青,皺眉問:“怎麽弄的?”
“阿哲拿碗丟的。”大玉兒滿不在乎地說,“雅圖和阿圖小時候也這樣,突然就特別叛逆,過一陣就好了。”
皇太極完全不知道,孩子是怎麽成長的,心中不免愧疚,伸手要揉一揉,可大玉兒已經開始磨墨,不以為然地說:“不疼了,好幾天了。”
好幾天了,皇太極自己明白,他這些日子,都在海蘭珠身邊。
他收回了手,低頭繼續看折子。
可不知為何,很是心不在焉,再抬起頭看玉兒,她正好奇地瞅著奏折上的字,皇太極心頭一鬆,笑問:“看得明白嗎?”
大玉兒頷首:“上麵說,八旗蒙古已經建成了。”
皇太極道:“是啊,這樁大事解決,接下來,要編製八旗漢軍。”
大玉兒問:“往後漢人也能做主子嗎?”
皇太極搖頭:“不是要他們做主子,而是不讓他們做奴隸,如今歸降而來的漢民漢軍,我雖善待,可他們還是受各旗主的奴役壓迫,我也不能麵麵俱到什麽都管。範文程這次被多鐸搶了小妾,就是最好的例子。”
大玉兒正兒八經地聽著,雖然並不能句句都明白,可她如今覺得,這些話都是很有意思的,不像從前她聽不懂,皇太極也不會說。
皇太極說道:“我們攻城略池,就不斷有漢民漢軍歸降,到最後,我要帶著漢人去打漢人,去打他們原先的主子,要讓這些人,能真正把心和信仰都留在我大金,就不能把他們當奴隸。”
“大汗雖然這麽想,可底下的人不這麽想。”大玉兒說,“想要改變他們的想法,就很難了,像多鐸這事兒,女眷裏頭也有人幫他講話,說他戰功赫赫拚死拚活地打仗,要個女人怎麽了。”
皇太極欣慰地說:“就是這個道理,如今四方征戰,我對八旗隻能倚重不能強命,想要推行一些新政,都十分艱難。而且在他們眼裏,我這個大汗始終是被推舉,而非阿瑪傳位,沒有他們,也就沒有我。”
大玉兒見蘇麻喇送茶來,便放下墨條,親手端到皇太極麵前,笑道:“範先生說,做皇帝很辛苦,所以才要天命之子,才擔當得起。辛苦就辛苦些,皇上,我給您端茶啊。”
皇太極嗔笑:“真是長進了,不會成天地和我鬧,還會說這些漂亮的話,範文程真是教了你不少。”
大玉兒撅著嘴:“我一向都好。”
“對了,你找我什麽事?”皇太極一麵喝茶,問道,“外麵還在刮風吧,你怎麽就來了,也不怕著涼。”
大玉兒才想起自己來做什麽,便問皇太極放不放她去城外看多爾袞練兵,煞有其事地說:“隻許齊齊格來打聽咱們嗎,我也去給你打聽一些事,好不好?”
皇太極心中歎,從逼著玉兒讓齊齊格服下絕育之藥起,這條路他們倆都沒得回頭了。
他道:“我帶你一道去,我也去看看。”
大玉兒忙說:“那不成,齊齊格是想去看她的丈夫啊,你跟去了,齊齊格就不自在,下回你再去的時候,我陪你去,這回我先去給你打前站。”
皇太極睨她一眼:“剛才還好好的,又沒個正經了。”
大玉兒眼眉彎彎地問:“讓我去嗎?”
皇太極答應了,要她繼續磨墨,寫完了兩封信,大玉兒正抱怨手酸時,尼滿從門前進來,略尷尬地說:“大福晉派人來稟告,蘭福晉發燒了。”
“發燒了?”皇太極皺眉,“昨晚還好好的,怎麽就病了?”
尼滿很尷尬,完全不敢去看大玉兒的眼睛,低著頭說:“奴才也不清楚,不過大福晉來傳話,必定是病得不輕。”
皇太極放下了手中的筆,剛要起身,忽然意識到玉兒在身旁。
大玉兒憂心地看著尼滿,想聽他說更多的話,想知道姐姐的病怎麽樣了。
但尼滿不再開口,殿內安靜了,她聽見皇太極放下筆的聲音,心裏一咯噔,便佯裝無事道:“我要回書房去了,先生還在等我。”
她放下袖口,喊蘇麻喇送風衣來,朝皇太極福了福道:“大汗,我先走了。”
皇太極神情凝重,在她轉身的一瞬說:“一起過去看看,你姐姐病了。”
大玉兒茫然地回頭看他,皇太極走上前,為她兜上雪帽,捏著她的手說:“去看看,不然你也不放心。”
大玉兒沒有掙紮,被皇太極一路牽著手穿過風雪來到內宮,已經有大夫在海蘭珠的屋子裏,哲哲也在。
“燒得滾燙,都說胡話了。”哲哲緊張地說,“大夫擔心是不是要出疹子,大汗,你這幾天還是別過來了。”
“不礙事。”皇太極說罷,就徑直走到了炕邊,隻見海蘭珠雙目緊閉,臉頰通紅,摸一摸額頭,燙得唬人,心中頓時惱怒,見寶清在一旁,怒斥道,“你們怎麽照顧人的?”
寶清嚇得魂飛魄散,跪下瑟瑟發抖,語無倫次地不知該說什麽好。
哲哲上前勸:“先把人照顧好,這些奴才的錯,等海蘭珠好了再追究不遲。”
大玉兒從姑姑身後探出腦袋,看見炕上的姐姐,姐姐已經燒得昏迷不醒,她心疼極了。
忽然被人扯了衣袖,竟是阿黛。
“玉福晉,借一步說話。”阿黛輕聲說著,把大玉兒帶了出去。
“怎麽了?”大玉兒心裏隱隱不安。
“玉福晉,這話奴婢本該對大福晉講,可思來想去,還是對您說合適些。”阿黛附耳低語,一番話,聽得大玉兒心驚肉跳。
這天直到夜裏,皇太極都守在海蘭珠身邊,大玉兒幾時離開的,怕是他也不知道。
傳膳的時候,蘇麻喇從隔壁打聽來的消息,說大格格像是退燒了一些,醒來吃了一回藥。可大玉兒仿佛沒聽見蘇麻喇說什麽,她目光呆呆地,一直看著正在給阿圖喂飯的雅圖。
海蘭珠這一病,直到兩天後才完全退燒清醒,正是正月十二這天,風停雪停的大晴天,大玉兒和齊齊格約好了,要去城外看多爾袞練兵。
齊齊格帶了家裏的馬車,來宮門外接大玉兒,她在家養了五六天,氣色已然恢複,可這回卻輪到她看見大玉兒神情憔悴。她知道海蘭珠病了,便問:“這兩天,是你在照顧海蘭珠姐姐?”
大玉兒木木地搖頭:“是大汗。”
齊齊格苦笑:“你吃醋了?”
“沒有的事,我這要吃醋,這輩子還過不過了。”大玉兒勉強扯起笑容,“你知道我的,我從一開始就沒吃醋,就是想不通而已。”
“別想了,咱們出去逛一圈,回來時,給海蘭珠姐姐買些好吃的。”齊齊格說,“我聽你的話,沒告訴多爾袞,但願他別生氣,要是多爾袞罵我,全算你的啊。”
大玉兒笑道:“多爾袞罵你?那太陽不得從西邊出來。”
此刻大政殿前,豪格求見皇太極,可皇太極散了朝,就去看望海蘭珠,豪格衝尼滿嗬嗬一笑,轉身走了。
到了宮門外,他的家奴牽馬過來,輕聲道:“爺,派的人已經去了,他們很快就能打探到多爾袞那邊的情形。”
豪格冷然道:“好,回府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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