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 玉兒,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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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親王府中,雅圖姐妹帶著東莪,四個丫頭滿園子亂竄,玩得瘋了頭。
時下天氣正熱,汗濕了衣衫,又滾一身的土,這樣子回去若是叫哲哲看見,少不得責備,連雅圖都知道皇額娘不好惹,央求齊齊格給她洗澡換衣裳。
阿哲能替換的勉強有,阿圖和雅圖都大了,穿不得東莪的衣裳,於是孩子們便洗了澡滾在炕上玩耍,等婢女們去將衣衫洗幹淨烤幹。
可洗了澡吃了點心,玩的累了靜下來難免犯困,四姐妹窩在一起,不知不覺竟是都睡著了。
“這還回不回去了。”大玉兒歎氣,“阿圖和阿哲睡覺是不能吵醒的,要是弄醒她們,一會兒能哭得翻天覆地。”
“那就讓她們睡,晚幾個時辰又能怎麽樣。”齊齊格笑道,“正好我們倆說說話。”
大玉兒無奈,自然,其實她並不想回去。雖然睿親王府也不過這麽點大,談不上什麽散心,可不在宮裏待著,心口都鬆快些了。
“一個個都長大了,再一眨眼,我的雅圖要出嫁,光是想一想,我就受不了。”大玉兒低頭親吻女兒,為她們蓋上小毯子,每一個孩子看過來,看到小東莪,笑道,“眼眉長開後,越發像多爾袞,簡直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真是沒得懷疑了。”
齊齊格冷笑:“虧得像多爾袞,若是長出讓我陌生的模樣,我就知道她娘長什麽樣,往後一輩子我心裏都會膈應。”
“你嘴巴硬罷了,誰不知道你疼東莪?”大玉兒笑道,“東莪的心,可隻會在你身上,別辜負了孩子。”
齊齊格拉著她:“不提這些了,去我屋裏坐坐,給姐姐拿些東西回去,我這裏還有明朝的蜀繡,姐姐一定喜歡。”
“你怎麽什麽東西都有?”
“他們進貢給多爾袞的,什麽人都來巴結,我早就習慣了。”
兩人一路閑話,往正院去,路上恰好遇見管家帶著下人,捧著許多瓶瓶罐罐往倉房走,必定又是什麽人來送禮,這在睿親王府見怪不怪。
她們走過後,下人們繼續前行,忽然聽得瓦罐碎裂聲,一陣風過,便是飄來迷人的酒香,大玉兒和齊齊格都聞見了,情不自禁地順著香氣走過來。
管家正在罵人,那摔了酒壇子的婢女嚇得瑟瑟發抖,齊齊格問:“這酒香得很,哪裏來的?”
“回主子的話,是明朝貴州的白酒,有幾位歸降大清的漢人商人,從明朝帶來,輾轉送到王府。”管家應道,“據說這酒名貴的很,砸了這麽一壇酒,實在可惜,奴才會好好責罰這小婢子。”
“好香啊。”大玉兒對齊齊格說,“比咱們喝宮的都香。”
“想嚐嚐嗎?”齊齊格猜到玉兒饞了,便吩咐,“一壇酒罷了,不必追究她,讓她把這裏收拾幹淨就好,再拿一壇酒送到我屋子裏去。”
她拉著大玉兒離去,一路吩咐婢女準備些小菜來,待酒壇送來,婢女們將酒裝進酒壺,再擺上杯盞和菜肴,齊齊格就命她們退下。
看著清澈通透的白酒斟滿杯,大玉兒猛地想起那年除夕,她一杯一杯地給齊齊格喝下斷子絕孫的毒藥,她的心咚咚直跳,她無法確定,皇太極到底還有沒有對睿親王府動手腳,會不會她今日喝下這些酒,會和齊齊格一樣,這輩子再也生不出孩子?
“光是聞一聞就要醉了。”齊齊格說,“可別貪杯啊,咱們就嚐嚐,一會兒你醉了回宮,姑姑下回見了我連我也要罵。”
她說著,小小地呷了一口,這白酒入口溫潤綿軟柔和,可僅僅點滴,就在身體中發熱燃燒,勾起人的七情六欲,齊齊格頓時就精神起來,興奮地說:“玉兒,你快嚐嚐啊,太好喝了。”
大玉兒一手握著酒杯,手指越握越緊,心也越纏越緊。
姐姐意外有了孩子,她真心為她高興,可她也痛苦得無以複加。
姐姐身體不好,早就不被期待,於是皇太極一度很期盼他們能再有孩子。大玉兒也放下包袱,努力想要為心愛的人生個兒子來繼承他的江山,可現在,大概連最後的期待都沒有了。
等姐姐生下小阿哥,皇太極一定會欣喜若狂,會用心教導培養,畢竟那是他最愛的女人的兒子呀。
那麽有一天,自己若再生下兒子,還有什麽意義?興許將來兄弟相爭,給皇太極徒增煩惱,甚至還成了她的罪過。
“玉兒,你不喝?”齊齊格一杯下去,雙頰緋紅,十分嫵媚,笑眯眯地說著,“別怕,一杯醉不了,姑姑不會發現的,既然都出門了就別拘束自己。反正今天多爾袞不回來,哪怕醉了又怎麽樣?”
大玉兒的手,緊緊握著酒杯,喝吧,一切就此結束,連孩子都不要再期待。守著三個女兒長大,送她們出嫁,才是她接下來的人生裏唯一可以去做的事。
“我嚐嚐。”大玉兒一杯猛地灌下肚,酒不辣,可力道強勁,她渾身發燙,也不自覺地興奮起來,主動又斟酒,也給齊齊格斟滿,兩人輕輕碰杯,又是一杯灌下去。
“我說啊……”齊齊格已經有幾分醉了,這白酒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她大口塞進一塊牛肉,拋開一切,粗魯地咀嚼著,“東莪那孩子,千萬別長成別的模樣,她一輩子長得像多爾袞就好,那我還能騙騙自己……”
齊齊格喋喋不休地說著,一杯一杯酒灌下去,漸漸就哭了,她拉著大玉兒的手說:“其實我特別討厭多爾袞抱東莪,我特別討厭他疼愛東莪,我一看見他們父女倆親昵,我就惡心,玉兒,我怎麽才能好,我每天都說服自己,可我每天都在反複。我很愛東莪,我好愛她,可她為什麽不是我生的……”
大玉兒本以為,該是自己對齊齊格倒苦水,但那些事,礙著皇太極,她是不能隨便說的,果然最後,變成了齊齊格的訴苦,而她一杯杯酒灌下去,很快就醉了。
“齊齊格?”
外頭的天色,漸漸黑了,婢女們來回過一次話,說小格格們睡得正香一個都沒醒,齊齊格煩躁地打發她們,叫她們別再來打擾,自然那時候,齊齊格已經有幾分醉。
“齊齊格,你醒醒?”大玉兒拍著齊齊格的臉頰,此刻她倒在玉兒懷裏,已經睡著了。
大玉兒端起酒壺,給自己又斟一杯酒,猛地喝下去,身體暖洋洋,冰冷的心像是也被捂暖了。而這酒,實在太好喝,她傻傻地笑起來,又斟酒。
睿親王府門外,多爾袞突然歸來,今日原以為要忙到深夜,便打算在軍營裏住下,可事情很順利,看著天色尚早,便趕回家來,打算和齊齊格一道用晚膳。
“莊妃娘娘在?”多爾袞心裏一顫,更是聽管家說,福晉和莊妃娘娘在喝酒。
“喝的是貴州白酒,那酒烈得很”管家說,“王爺,奴才沒進內院看,可是聽婢女們說,怕是已經醉了,而福晉不許下人靠近,也不知道裏頭現在什麽光景。”
多爾袞知道齊齊格的酒量,怕是已經睡過去,那大玉兒呢,而他現在合適不合適進門,可大玉兒若是失態了,也不能讓別人看見……
他胡思亂想著,卻已經走進了內院,下人沒跟來,隻有他獨自一人走到門前。
“齊齊格,你還記不記得,我為什麽會來盛京?你是被阿巴亥大妃選來的兒媳婦,她那麽疼愛你,想要培養你做大妃對不對?可你知道我呢,我是被送來生孩子的呀,我隻是科爾沁和皇太極,用來生孩子的工具,我就跟你說嘛,我要聽話啊,我要聽話才行……你看啊……”
多爾袞站在門前,看見大玉兒抱著齊齊格哭,她渾身抽搐著,哭得很傷心,屋子裏滿滿的酒氣溢出來,這兩個人,一定都醉了。
“我現在……連做生孩子的工具都不行了……”大玉兒大哭,“我已經什麽都不是了……”
多爾袞不自覺地走近,齊齊格醉得不省人事,大玉兒抱著她的腦袋,明明自己在哭,卻不停地揉搓齊齊格的臉頰,她忽然看見多爾袞,目光怔怔的,像是還沒反應過來。
十幾年前,善良美麗的小福晉,遞給多爾袞手帕,為他擦去淚水,十幾年後,她在自己的麵前哭泣。
“玉兒。”多爾袞似乎被酒香迷醉了,他竟然伸出手,捧著大玉兒的臉頰,“不要哭,玉兒,還有我在。”
大玉兒懵懵地看著他,沒反抗自己的臉頰被捧著,嘿嘿一笑:“多爾袞?你回來了?”
再次聽見大玉兒喊自己的名字,不是十四貝勒也不是睿親王,多爾袞內心翻湧,一瞬間失去了理智,他竟然順勢碰過大玉兒的臉,在她的唇上親吻了一口。
大玉兒在雙唇被侵略的一瞬,猛地清醒了幾分,驚恐地往後退開,在炕上艱難地挪動身體。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多爾袞:“你幹什麽……多爾袞,你要幹什麽?”
多爾袞像是豁出去,像是拋開了一切包袱,單膝跨上炕沿,想要追著眼前的人:“玉兒,我喜歡你,玉兒,你不知道嗎?你還記不記得當年,你是唯一安慰我的人?十幾年了,我的心裏一直……”
“不要說,不要說!”大玉兒拚命搖頭,已經退到了炕頭的最深處,後背貼著牆,“多爾袞,你不能這樣,你不能這樣對齊齊格,你知道齊齊格會多痛苦嗎?你知道我多痛苦嗎?”
“玉兒?”
“我的心,我的心疼得都不想活下去了,為什麽不是我?多爾袞,為什麽皇太極愛的女人不是我?”大玉兒顯然半醉半醒,果然很快又回過神,胡亂地抹去淚水,衝著多爾袞笑,“你走吧,你快走,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你放心。多爾袞,不要傷害齊齊格,我求你,永遠不要傷害她,齊齊格愛你,就像我愛皇太極一樣……”
她說著說著,又哭起來:“為什麽不是我,是我不好嗎?”
多爾袞心如刀絞,伸手想要抱過大玉兒,可她一直搖頭,扯過靠墊擋在自己的身前:“你快走,齊齊格要醒了,她會醒過來……”
“好,我走,我馬上就走。”多爾袞含淚道,“可是玉兒你答應我,千萬不要活不下去,要好好活著,別傷害自己。”
大玉兒懵懂地點頭,腦袋裏時而清醒時而迷糊,唯有明白,不能讓多爾袞碰她。
多爾袞一步三回頭地退出了臥房,又在窗外站了片刻,才狠下心,轉身衝出家門,重新回軍營去。
臥房裏,酣醉的大玉兒,哭著哭著,漸漸失去意識,身子一歪,和齊齊格睡在了一起。
夜色漸深,關雎宮中,皇太極正與海蘭珠說笑,聽得有人從清寧宮進進出出的動靜,他便讓寶清去問。
寶清很快就回來說:“皇上,莊妃娘娘在睿親王府裏沒回來,皇後娘娘派人去問,回話的人說,娘娘喝得不省人事,來問是要帶回來,還是等娘娘醒了再說。”
皇太極眉頭緊蹙:“玉兒還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