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青柳山的拜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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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六安軍行營。
之前見過了一個舒州城來的探子後,王雱仰頭看著星空出神,時而拿出算盤來撥動一下。
“大雱,你有何事憂慮?”跟在身邊的二丫好奇的問道
王雱當然有憂慮。
慫恿了陳建明出陣後,王雱是知道他尿性的,他不壞,但他臉皮厚肩膀薄,沒有擔當,所以表麵他授權出兵了,但實際上軍事行動在淮西是機密,對京城則不是。
王雱一直都安排探子監控舒州通判司的動靜,然後就有探子來報,通判司早已經送出了八百裏加急去京師。
八百裏加緊的內容是機密不能刺探。但王雱隻要知道陳建明有這個動作就夠了,這是陳建明對淮西帥臣司馬光通報進度。以便作為雙保險,萬一將來出事的時候多一個司馬光分擔。這是通行的政治規矩。
軍事是政治的衍生,每一次的戰爭最嚴峻的戰場不是前線,而是後方朝廷。
這個道理王雱懂。所以一但陳建明把這次行動對京城方麵泄密後,以王雱和司馬光的對立情緒而言,那是一定會出幺蛾子的。
現在王雱就在考慮,既然會出幺蛾子,那麽會出在哪個環節?
滴答滴答——
算盤響了許久,可能性很多。不過王雱是喜歡玩概率的人,現在最大的可能來自於包拯。包拯才是現在願意幫司馬光出頭、充當大腦殼的那個家夥。其他人都不願意見司馬光。而包拯在這邊沒有治權,所以較大可能會是展昭過來生事。
“不要以為隻有你們會陰人而我不會。”
想清楚的時候,“總有刁民想害朕”的王雱戾走來走去,喃喃自語,“倘若擺不平此番政治上的後遺症,軍事上也贏不了。”
少頃停下腳步道:“二丫。去叫楊劍指揮使來見我,馬上。”
小蘿莉就屁顛屁顛的去把楊家將捉來了。
“衙內召見末將何故?”楊劍很擔心被這個不良少年坑害的樣子。
王雱便立即拿來文房四寶寫了一封信,然後把一顆繡花針夾在信中,用火漆封好遞給他道:“你立即帶三匹快馬上路,晝夜兼程,必須在特定路線上追上我爹一行人,不要見我爹,一定把我的親筆信交給皇城司陳總管。”
“這是何故?”楊劍愕然了。
“少問問題多趕路。”王雱態度非常惡劣的道,“總之要是半砸了,這就是你最後一次做軍官了。”
於是楊劍也上路了,至於信的內容則沒人知道。總之穆桂英和二丫已經習慣了他的陰險和被迫害妄想,這家夥他始終都要謀劃些什麽的……
樅陽鎮背靠菜子湖,也臨近河邊。也就是說這個地方是個風水寶地,老百姓應該過的相對富足。
但就王雱所見的,並不是那麽一回事。樅陽鎮的民眾顯然很忌諱軍伍,哪怕隻是路過,他們也會遠遠的跑開,並不如同舒州時候的路過時罵一句“赤佬”。
是的大宋就這德行。大宋軍隊的前身、或者說血統是一群軍閥,其後趙匡胤又再次基礎上閹割了一刀,近一步的把他們變為了戾氣不重的商隊,而不是軍隊。
是的從老趙時候開始,就默許他們經商與民爭利了。
廂軍是沒有人權的,所以其實京城的三衙也是“大宋華爾街”的一部分。乃是最大的一些商隊,但凡大型的走私肯定有禁軍的身影在其中。項目無非就是大宋政府專營的鹽鐵酒茶這些。
在這種情況下,加之大宋是文縐縐的書生說了算,於是老百姓多數時候不怕禁軍,隻是鄙視,都喜歡跟著書生罵赤佬之類的貶義詞。
被人罵就正常了,但是來到遠離州城地界的樅陽鎮之後沒人罵了,百姓隻是遠遠的跑開?
這個局麵在王雱看來隻有一種解釋:有軍伍經常在這邊行走,且做過些天怒人怨的事。
想著這些,王雱回軍帳之內,展開了區域圖和穆桂英一起觀看起來。
樅陽鎮仍舊是舒州的行政區。舒州境內本身不駐紮禁軍,而廂軍基本就是一群苦力和勞改犯混合,那是被司馬光限製在州城看的死死的。
也就是說,理論上舒州境內不該隨便有軍伍活動,樅陽鎮的人想恨禁軍也找不到機會。
由此看來就隻能是淮西境內,毗鄰舒州的六安軍和無為軍兩軍、經常有過境行軍任務。
王雱不是官員,手裏的資料非常有限,目下無法得知司馬光的帥司衙門前往兩年的排兵部將細節。於是隻能靠猜測。
然後從地圖上看,樅陽鎮更加靠近無為軍防區。
想到這裏的時候,作為一個總有刁民想害朕的性格,王雱眯起眼睛喃喃道:“大娘,那隻您不熟悉的無為軍,恐怕有些問題。咱們此去青柳山,要從無為軍防區過境,且咱們用兵的地點從地圖上看,嚴格來說乃是金三角區域,是和州、無為軍、以及江南東路太平軍轄區的交界點。那個地方三不管,根據我的經驗,這樣的地方一定會成為毒瘤,有一些大貓膩。此行必須小心謹慎,一定不能出現任何差錯,否則會死很多人。”
穆桂英伸手捏著這家夥粉嘟嘟的臉道:“小心謹慎方麵你負責,有你這麽猥瑣的人在我不擔心。你想明白要怎麽做之後告訴我就行,衝鋒陷陣我來,坑人和背黑鍋你去。”
王雱就放心了,找到了這個大靠山很有安全感,到底是小孩子的身體有撒嬌需要,便要去抱著穆大娘的腰。然而老規矩,鑒於太矮小了,她太高大了,於是隻能變成抱著她屁股,臉在三角區的形勢了。
於是就被穆桂英大嬸揪著耳朵拉開了,幫他把虎頭帽戴正了,然後抱了起來放在手臂上,讓他靠在懷裏。
穆桂英現在都覺得很玄幻,無法想象,懷裏這個小孩就是此番剿匪的總策劃人。然而的確就是這樣的。所以這小子真的是個名不虛傳的神童。
正打算帶小屁孩出營去河邊散散心,外麵忽然有傳令小兵來報道:“啟稟衙內、穆帥,營前來了一個賊眉鼠眼的人,乃是青柳山方麵來傳話的。需要衙內親自接見,否則他什麽也不說。”
穆桂英皺眉道:“既然是青柳山來的就土匪,區區土匪還講條件,妄想獲得外交地位,太看起來他們了,不說就算,拖去砍了。”
王雱卻道:“慢,我去見見他。”
於是就在大娘的保護之下,出了營門,接見來人。當然是不能什麽阿貓阿狗就能進去軍營的。因為這也涉及到一些部署裝備等方麵的軍事機密。
營前,那個漢子在東張西望的,想目測一下這個不大的軍營到底是多少規模,卻始終也沒有心得。
轉眼見一個超級高的中年美女和一個戴著虎頭帽的小屁孩出來了,他便上前道:“見過將軍,見過小衙內。卑職乃是受到大當家的差遣,前來認錯的。”
“認錯?”穆桂英一起楞了楞。
“是的咱們錯了。”這個家夥一副鐵齒銅牙的樣子道,“前番咱們有眼無珠,劫持了衙內所保護的雞蛋和牛,實屬不該,大當家已經責罰了相關人等。為了表示咱們青柳山對衙內的尊敬,大當家差小的帶來拜帖,請衙內親自過目。”
言罷,他從懷裏掏出了一份拜帖來。
先由小兵查驗沒有貓膩之後,這才遞給王雱。
然而王雱沒有去接,隻是很奇怪的看著這個漢子。
他在剿匪軍隊的軍陣前自稱來自青柳山,這份大氣和膽識是比較難得的。然後他的一切打扮也朝土匪的方向去裝點,但是王雱下意識的覺得:這人不是出自山寨,某些行為倒是有些官人的坐派。
這種感覺很奇怪,具體的王雱也無法說出來。隻是因為身為王安石的兒子,見了許多有小權利的文吏坐派後,就感覺有些似曾相識。
“衙內?”那個漢子又抱拳提醒了一聲,意思是“小屁孩你別發呆,快些看拜帖”。
王雱拿過拜帖時,又看看他那抱在一起的雙手,不像土匪的手,倒是像握筆的人。
王雱也多說,把拜帖看完之後嘴巴笑歪了。
帖子裏青柳山的大當家說了,大抵就是什麽有眼無珠之類的客氣一番,然後當然有幹貨的。大當家說不但所搶劫的雞蛋和牛車如數還回來,還附加兩千貫的道歉費。
把帖子收了起來,王雱舔舔嘴皮道:“貨物什麽時候到,賠償什麽時候到?”
那個漢子抱拳道:“回稟衙內,隨時可到,押運隊伍就在三裏外候命,為了不引起誤會,卑職需要提前來請得同意才敢送來。”
“你們想多啦。願意認錯總是好的,就算仇恨再大,然而給人送錢來是怎麽也不會被攻擊的,趕緊的,還不快去把小爺的雞蛋和錢拿來。少一個雞蛋,少一個銅錢我就和你們沒完。”
如此一來皆大歡喜,能這麽識趣的和平共處,哪怕賠償了兩千貫也是好事了。漢子這才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去了。
跟隨在周邊護衛的幾個禁軍小軍官也嘴巴笑歪了,不論如何,出陣當然是有風險的,那是會死人會有責任的,能如同現在這樣,很和平的就把東西拿回來,還有錢分,有功勞,當然就最好了。
然而他們想多了。
那個漢子離開後王雱掏出小算雱來滴答滴答的撥打了一下,計算出:青柳山存在更大的貓膩!蘊含著更大的利益,背後的勢力也會更加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