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 澶淵條款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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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

    王雱於樞密院審閱各方的進展文報。

    “相爺,卑職發現外事司積壓的文報中有一封反常的書信,是遼國於十日前發出的加緊外交函,您要不要親自看?”

    這個時候秘書丞拿著一份外事文書進來了。

    聽到這個消息王雱不禁鬆了一口氣,這是做出北方大撤離決定二十日以來,第一次把懸著的心給落了下來。

    總算把老蕭唬住了。

    出現了蕭慧看不懂的部署他沒選擇馬上開戰,本著謹慎進行試探,這是聰明人慣有的毛病。

    此番他派人來談是試探,但同時也成為了大宋最後的時間縱深。

    大魔王需要老蕭的“這次遲疑”,若沒有這遲疑,大宋北方所付出的代價會慘痛到擊碎後方神經的地步。這次所謂的空城計不是主動為之,空城計這麽極端的笨辦法不會有誰愛去主動玩的,那都是因為時局,導致沒有辦法而豁出去才出現的策略。

    它偏偏還勉強湊效了。

    有這緩衝就好,多一日時間,北方撤離完成度會越高。那麽在戰爭爆發時候就會盡可能減少傷亡。

    就此王雱連這份文件的內容都沒看,隨手放在一邊道:“告訴蕭慧的特使,明日來都堂見我。”

    “相公您都不看一下內容措辭嗎?”隨從擔心的道。

    “不用看。甚至老蕭的特使明日說些什麽也毫不重要,至此宋遼開戰已成定局。老蕭特使過來,僅僅因為他看不懂我的部署,來我朝走動、觀察我那些政敵持有的意見,以判斷在北方撤離問題上是空城計還是陷阱。”

    王雱擺手道……

    次日一早,為了較正式的接待蕭慧特使、鐵驪部王子蕭的烈日,趙宗實也參與了朝議。

    身著契丹慣有服飾和古怪發式,蕭的烈日囂張粗狂的造型,昂頭挺胸步入了大宋中樞。

    先以慣有的契丹禮節躬身道:“見過宋太子,見過雱相。”

    趙宗實客氣的笑道:“遼使多禮了。”

    王雱則不說話,隻好奇的看著他。

    蕭的烈日又環視了一圈,頗為放肆的哈哈笑道:“宋國號稱富庶,卻不想這都堂僅僅這點規模,和我大遼之皮室大帳萬萬不能相比。”

    “你……你……”許多朝臣即便恐遼,也受不了遼使這公然無禮的姿態,都被急的臉如鍋底。

    王雱微微抬手,打住了朝臣們的情緒,笑著問:“遼使不覺著這話顯得無禮嗎?”

    蕭的烈日也不是一味的囂張無腦,把笑哈哈的造型一收,對王雱抱拳道:“雱相明見,我大遼國無意冒犯宋國威嚴,但若僅僅開場白就覺得我大遼無禮,那麽這次交涉恐怕會讓你們舉國很失望,還要不要聽本使接下來的說辭呢?”

    這個借機發難的形勢下,蕭的烈日正在仔細觀察宋國各朝臣的姿態、表情。卻唯獨看不透大魔王在想什麽?

    王雱道:“既然你來了,我也無法判斷你們遼國是不是有誠意,總要聽聽你的說辭,說吧,本相會仔細聽著,也一定會給你答複。”

    蕭的烈日鞠躬後,把他攜帶的地圖展開後陳上,侃侃而談:“本使受遼皇和蕭相之命,前來商議當年宋遼雙方的領土爭議問題。現在我大遼國下達最後的通牒:希望宋國立即交割包括保寧、河曲、雁門、屋山、北平、霸縣等在內的共十九個縣。這些自古以來就是大遼無可爭議的領土,現在卻被宋國實際占有控製。另外,現在三十萬兩白銀的歲幣已經不符合當初澶淵之精神,我大遼要求歲幣增加至一百萬兩白銀。望雱相給個說法,以平息大遼國內部特殊時期的怨氣。”

    說完,蕭的烈日趁機觀察宋國前三排朝臣的表情姿態,發現他們有的憤怒,有的震驚,有的則神色古怪透著懦弱。總之各種姿態都有。

    但這讓蕭的烈日覺得很真實,這就是大軍壓境城下之盟時,宋國朝廷該有的不統一姿態。

    結合早前謠傳的宋人在關鍵時候有不少遷都避禍言論,抱有試探目的的蕭的烈日隱約覺得:遼國進兵的時機成熟了,神機雱在北方緊急開展的大撤離政策,乃是因為蕭相過度謹慎誤判了,實際不是陷阱,就是王雱沒辦法之下的空城計。

    出使之前蕭相吩咐要注意的細節,如果宋人在北方大撤離是真正的計謀“口袋”,那必然是相當龐大的一個計劃,宋國前三排朝臣應該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態勢。因為有些東西無法完全掩飾。

    有了這個判斷,結合多日來在汴京民間聽到的消息言論,蕭的烈日的任務已經達成,打算找借口離開了。

    於是補充了一句明知不會有結果的話:“以上,就是我大遼國此番全部要求,隻需交割了十九個縣、並承認新的歲幣協議,大遼國即會於這宋國後院起火的時節退兵,以盟友姿態保護你們。”

    一向性急、也參與列席的韓琦直接把茶碗砸在地上道:“滾出去!”

    司馬光等人則欲哭無淚的樣子,急的臉色慘白。明知道這樣的要求太無禮,但捫心自問,現在大宋處於十麵埋伏,韓琦怎能把話說的這麽決絕,這未嚐不是一種處理的辦法?

    借助韓琦的嗬斥,蕭的烈日不在說什麽,轉身欲要離開。

    王雱卻忽然道:“遼使且留步。”

    蕭的烈日轉身大聲道:“怎麽,雱相不想放我離開?”

    王雱微微一笑:“想多了,我沒那麽誇張也沒那麽大膽子,你受外交規則保護,而受益於這規則的宋人和宋官更多。”

    “你明白就好。”蕭的烈日故意做出囂張的姿態,想把王雱也惹毛後被驅趕。

    可惜王雱偏偏不怒,遲疑少頃道:“你們提及的要求看似很難接受,但不得不承認,在這特殊的時候它真有達成的可能。本相想要聽你親口確認:你們聚集三十多萬軍隊於邊境敏感地區,目的就是要達成這澶淵之盟2.0補充條款嗎?”

    蕭的烈日有些疑惑的看著王雱道:“是的,這就是我大遼的全部要求和心思。雱相以為如何?”

    見王雱在思考,有願意談的姿態,韓琦忍不住的道:“你……不會瘋了想商談這種事吧?”

    “完了,大魔王要妥協……他也沒有其他好辦法了!”

    就此一來許多朝臣心裏這麽想著,知道越發接近失控的局勢了,恐怕大宋不得不麵對,聯想大魔王在交趾問題上也持有類似思維,是真有可能簽署這類似澶淵2.0城下之盟的。

    王雱注視著蕭的烈日溫聲道:“談的意向我宋人一向都有。談可以談,但既然是‘談’,就得雙方都有妥協讓步,以達到平衡,否則那叫搶。你方所開的條件較為過分,我宋國接受不了,如果有少許挪動則能證明你們誠意,那就可以繼續談。這樣,容本相考慮兩日,你也考慮兩日,然後你我雙方都報出各自底價,看有沒有達成共識的可能?”

    得到這樣的回應讓蕭的烈日有些愕然?而自己又該如何回應呢?

    算好韓琦又跳出來解了蕭的烈日的尷尬,怒其不爭的道:“王雱你喪權辱國,若在這種時候這種問題上都能談,那仁明殿之決議把你放出來幹嘛,放出來賣國……”

    “閉嘴!”

    王雱當堂拍案起身道:“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你這是咆哮朝議,以下犯上。把我放出來是為你們前期的仍性買單!若非你前期種種失誤,又何須有現在這步!”

    這樣的火藥味看得蕭的烈日大張著嘴巴,覺得很不可思議。這種逗比形勢也隻可能在宋國發生,在遼國是不會發生的。

    大魔王的怒斥,也沒讓韓大腦殼更反彈。韓琦楞了楞,又慢慢的氣平了些,捫心自問,哪怕明知道遼國是趁火打劫,但當初以自己為核心的政權,的確出現了諸多被牽著鼻子走的形勢,一步一步形成了這個局麵。大魔王他這句沒說錯:他複出的確是出來處理爛攤子的。

    這麽想著,韓琦倒也有些理虧的樣子,雖沒道歉認錯,卻也就此消停了。

    “這都是你們宋人自己作死,自找的!”

    懷著戲謔的心態這麽想著,但蕭的烈日同時也有了其他想法。看這形勢,神機雱已經沒有張良計或過牆梯了,這的確是宋國生死存亡時刻。所以他在北方高調做出撤離不是口袋,絕逼是空城計。

    理論上有了這判斷,就應該迅速撤離匯報,讓大遼國趁機進兵。可惜蕭的烈日也有自己的想法:

    這的確是瓜分大宋的時刻,但大宋體量畢竟擺在這,一億人口規模和兩百萬量級的軍隊不是假的。局部入侵搶劫、訛詐錢財當然沒問題。但若真要全麵占領、應對長久的反抗鬥爭那是另外的概念。那需要太久的歲月,要犧牲太多的遼人。

    漠北那些蠻族搶劫殺人忒厲害,但長治久安的占領政治上,他們一定是副作用,所以仍舊會是嫡係鐵驪部的責任。那麽作為鐵驪部王子,到底要目睹多少蕭族兒郎為這場戰爭流血,這個賬沒人可以算得清楚。

    於是蕭的烈日不禁想:假設遼國準備不足,無法全麵滅宋、僅僅隻是局部利益的話,其實拿到澶淵2.0的補充條款、神機雱願意放棄界河利益、割讓十九個縣,也算一種兵不刃血的利益了,未必比經過了戰爭拉足仇恨拿到的利益少太多?

    考慮到此蕭的烈日覺得,迅速占領北方大麵積的宋國領土,或許是耶律洪基和老蕭的利益。但保住鐵驪部兒郎不折損、同時拿到足夠誠意的外交果實後,則是我蕭的烈日和鐵驪部的核心利益?

    就這麽思前想後的遲疑許久,蕭的烈日看著王雱道:“行,既然雱相有談的誠意,那本使多留兩日。但有一點必須說明,少許挪動或許可以有,卻不會有太大餘地,此點是大宋必須麵對的問題。”

    王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擺手道:“去吧,容我考慮這兩日,到時候一定會有個答複。”

    “如此就好。”

    蕭的烈日仰頭長笑後離開了,就此留下了朝臣們麵麵相視。

    趙宗實心思最複雜,生性懦弱的他理解大魔王“要談”的苦衷。但作為將來大宋的接班人,增加歲幣以今時今日大宋的財政能力或許可以接受,但割讓國土,無疑讓趙宗實心疼的想吐血。

    卻無奈之前一步錯導致步步錯,眼看大魔王即便出山了,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北方大撤離實際已經在私下被許多人稱為投降主義。暫時隻因大魔王以往的威望強壓,所以質疑反彈之聲不算多。

    這樣糾結了一下,身體也不好的趙宗實氣急攻心,腦殼一偏,就倒在了朝堂上。

    “殿下……太子殿下您怎麽了……”一大群醬油黨圍了上去。

    身形高大的韓琦捏著拳頭,指關節劈裏啪啦的作響,但最終沒發作,對王雱歎息一聲道:“不在其位老夫幹涉不了,套用你當時的的話:你是首相,老夫是為國服役,於道德倫理上現在我不能拖你後腿,要支持你工作。老夫隻希望你這時期的決策和作為,對得起民族和國朝。”

    王雱微微點頭,卻一句話沒說。

    就此韓琦轉身佝僂著身,離開了朝堂。現在他頭發全白,相比幾個月前蒼老了一大截,這幾個月就像他渡過了十年一樣。

    於是看著他的背影,大魔王想到的不是這些日子被他打壓,而是曾經還是孩子時候,韓大腦殼對自己的種種照顧。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沒有他韓琦,大雱萬萬走不到這一步。

    某種程度上大魔王和老韓的際遇,有點像是範仲淹和韓琦的際遇,是一種強化版。都是初期很熱心的受到韓大腦殼的保舉和照顧,但轉眼就因價值觀衝突而開懟。

    很不幸,這個德行韓琦保留到了頭發全白,而大雱依舊年輕,所以本著嚴格律己寬以待人原則,一定程度上王雱已經原諒他了。

    韓琦他以為仁明殿決議中不許他退、委任三司使是皇後娘娘的決定,其實他錯了。這是大魔王的私下建議,因為韓琦真的是頭虎,他不會總正確,但他代表了這個時代大宋最缺少的一種精神。

    如果那時候韓琦真退位,和王安石不同,那幾乎就是“引咎辭職”,他的一生也就真被否定了。

    當時仁明殿會議進程中,大魔王私下的觀點是:韓琦可以被否定但“韓琦的精神”不能隨意否定。隻是說這順水人情變為了太子和皇後來做而已……(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