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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花枝,恨花枝,準擬花開人共卮,開時人去時。怕相思,已相思,輪到相思沒處辭,眉間露一絲。

    正文:壹待我撐著裝滿血絲的眼眶敲完企劃案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掛鍾也準時的響了。

    午夜二十四點整。

    我揉了揉疲憊不堪的眼,努力想睜大眼睛,眼角無意識滲出一絲水汽來。大廈下的車水馬龍似乎與我毫無幹係,盞盞車燈橫亙在馬路與車之間,天空也撒滿了星,生生將天扯出一條銀河帶。少見的冬天銀河。

    往玻璃杯裏裝滿熱水後,我提著大衣下了樓。

    淒冷昏黑的小巷空無一人,路燈也壞了幾盞,不知何處幽幽的不時傳來幾聲貓叫。我瑟瑟走在路上,大衣披上也冷得鼻尖發紅,路燈昏黃的光中漂浮著呼出的幾口水汽,遊魂一般。

    為了省時,我走了這條刑案頻發的巷道。但我是毫不在意的,對於人間這些世故與事故,我總是抱著一副旁觀者的姿態,任何事我都能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常常以冷漠嘲笑同情。

    身邊所有人都說我有病。

    其實我自己也覺得我有病,我總覺得自己身上有些東西已經壞了,我似乎沒有了感情。

    就連看見身邊的朋友去世,我也生不出一點悲痛。

    一路通暢走出小巷之後,便是一片霓虹斑斕了。我總是下意識的,瞧不起這些紙醉金迷。

    之前說了,我有病,所以我選擇了看醫生,在這個燈火闌珊的午夜。

    我約的心理診所是在這些霓虹的盡頭,相比比較僻靜的街尾。我推開門的時候,裏麵燈是暗的。

    在我否定了自己的種種猜想之後,視野突然明亮了起來。室內一片明晃晃的白色,剛開始隻覺得眼前橫出片刺目的慘白,後來才漸漸適應,最矚目的是麵前的一整版鏡子。

    “許小姐,找個位置坐。”鏡子後輕飄飄傳來一陣溫柔的女聲。

    應該就是我約的饒醫生了,我聞言尋了處離聲源最近的軟椅坐下。我看著鏡子中自己的麵頰,雙目無神,神情疲憊,年輕的五官飽含滄桑。我試著扯了扯嘴角,真勉強。

    "狀態不好的話,明天來也可以。許小姐,不要勉強自己。"我還在打量鏡中自己那稱不上笑容的笑容的時候,饒醫生又開口了。

    "明天還要工作,現在沒事。"說完又隨即四處打量起來。

    "左上角。"我抬頭,看到一個攝像頭掛在那,冷冰冰的,竟有點不舒服。

    "饒醫生果然厲害。"竟能猜到我在尋找攝像頭。

    "開始吧。"我閉上了眼。

    她問我的問題我全部認認真真過腦誠誠懇懇的回答了,我並不覺得這些是沒必要的,畢竟未來還有相處曆程,讓醫生多了解我實屬正常範圍。單刀直入的問一些令人尷尬的問題才讓人反感,那是情商低的表現。心理導師是引導人走正心路的人,而不是尋求安慰的地方。這樣一問一答約莫十分鍾後,她突然用著嚴肅的語氣說:"也許你需要聽一聽故事。"我沉默了一會,開口:"我是來講故事的。""無妨,你需要一些深刻的故事刺激神經。"我盯著鏡子裏我背後慘白的背景,沉吟片刻後,道:"你講吧。"閉眼前我抬頭看了鏡子一角的名片,饒秋眉。

    貳白花梔自出生就沒見過自己的雙親,興許是見過的,隻是在還未記事的時候。

    從小白花梔就和啞巴奶奶住在一起,她不知道奶奶的名字,隻知道鎮上的人都叫她啞巴奶奶。奶奶從來沒說過白花梔的身世,當然她也不能說,也不能寫,奶奶不識字。

    白花梔是個野姑娘,但是也總是很聽奶奶的話。每當傍晚西山遲暮的時候,奶奶便杵著拐杖,蹣跚走到門前,拿著鐵筷子,使勁搗掛在門口那個古舊帶鏽的銅鍾,白花梔一聽到就會立馬奔回家,不管自己正在做什麽。白花梔總是皮猴子一般帶水帶泥蓬頭垢麵的回來,奶奶看到了也不會生氣,隻是會敲敲花梔的頭示意她去燒水準備洗澡。

    可是有一天,奶奶沒有敲鍾叫她回家。而是鄰居找到正在溪邊摸蝦的花梔,牽著她把她帶回家。鄰居告訴白花梔,奶奶不在了。

    白花梔徹底成了孤兒。

    那天白花梔站在靈堂前,衣褲上還沾滿了前天玩水留下的泥點,她看著奶奶的遺體,眼裏盡是茫然。大概是五六歲的孩子對生死離別沒有什麽概念,白花梔沒有哭,一滴眼淚也沒有掉。

    沒有人願意收留這個野姑娘,在那個年代,讓自家吃飽都是個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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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兒院院長來到白花梔家裏的時候,奶奶已經死了三天了。院長來的時候白花梔正立在板凳上,手裏提著裝著不多水的水壺,準備放到矮灶台上。她要燒水洗澡,但其實她一點也不髒,她已經很久沒這麽幹淨過了。

    孤兒院的孩子們都喜歡欺負新來的孩子,白花梔也不例外。

    大家總是嘲笑她髒,就連五六個孩子聯合起來打她,她也不吭聲。奶奶說過可以野著玩,但不能打人。

    一天天消瘦的白花梔終於被院長注意到了,當院長發現她身上青青紫紫新舊不一的傷痕的時候,院長抱著她哭了。

    後來白花梔就被院長和其他孩子隔離開了。每天晚上院長都會捧著書,來到花梔單獨的小房間,給她講故事。盡管聽過很多遍的故事,她也依然很喜歡,她從來沒聽過故事,奶奶不會講,院長是第一個給白花梔講故事的人。

    就這樣過了幾乎十年,白花梔經曆了小學、中學,同學們幾乎都很友善,不像孤兒院裏那些性格怪異的孩子,從小缺乏關愛導致了那些欺淩弱小的扭曲心理。院長也再沒有給她講過故事了,院長老了,臉上的皺紋快要變得和被風吹開的水麵一樣多了。

    在白花梔十六歲那年的一天,院長在一個傍晚敲開了她的門。院長從布袋中掏出一張存折,上麵整整有五位數。院長告訴花梔,這是奶奶留給花梔念書的錢。白花梔看著在歲月磨礪下日漸衰老的院長,不由得哽咽起來,她抱緊了院長,就像當初院長抱住她一樣,淚水濡濕了老人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