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朔方城中一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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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無敵用兩根手指捏著一顆黃不拉幾的鹽疙瘩,黃豆大小,看上去一點都不晶瑩剔透,色彩暗淡而奇怪,富含各種雜質。

    而且,味道也很是怪異,入口苦澀,舌頭發麻,除了甜,其它四味都占全了。

    趙無敵一顆丹心受傷了,隱隱約約在滴血,急切需要安慰。

    可惜根本就沒有人鳥他!

    親兵衛隊的好幾十條大漢,一個個都抱著大海碗,也不挑揀和講究,就那麽隨意找一地兒,蹲在夥房內外,啃一口糜子饃、喝一口羊湯,間或吃一口肉,再舔一口鹽。

    幾十個人啃糜子饃,喝羊湯,稀裏嘩啦,汗珠子都摔碗裏了,卻視若無睹,硬是吃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

    今兒是中秋日,因此才有羊肉湯喝,主管後勤的錄事參軍趙政三天前就安排好了,倒也不是和突厥人打仗帶來的福利。

    “狗養的突厥人,今兒可是中秋日呀,好死不死的跑來攻城,害的老子一頓酒沒了。”秦大山頗有怨念,本來按照慣例,中秋日能喝上幾口烈酒,但卻因為突厥人攻城,結果不言而喻,全軍禁酒。

    秦大山想起那堆在庫房的幾壇子烈酒,卻能看不能喝,氣就不打一處來。

    沒有酒喝的秦大山,衝著糜子饃,喀嚓一口,然後腮幫子鼓鼓的嚼了起來,仿佛他咬的不是糜子饃,而是突厥人的腦袋。

    趙無敵的飯量和前世比起來有所見長,一大碗羊湯,連湯帶肉,再加上那個很大很大的糜子饃,全都幹進了肚子,方才勉強混了個八九成飽。

    大唐的人生活簡單,尤其是邊軍將士,將餔食倒進肚子之後,也沒個歌舞助興,出門遛食吧……外麵冰天雪地,寒風陣陣,再外麵還有突厥人在等著你。

    唯一能幹的事情,就是鑽進薄薄的被窩裏蒙頭大睡。

    可是,今天就這倒頭就睡的唯一享受都不成了,外麵有突厥人虎視眈眈,內有傷病滿營,怎麽能安心睡覺?

    雖說沒聽說過突厥人能在夜裏攻城,但是,作為大帥的衛士,總不能扔下大帥在那裏熬夜研究敵情,而衛士卻呼呼大睡吧?

    秦大山喝完了羊湯,幹下了糜子饃,還砸吧著嘴巴、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端著空空如也的大海碗左看又看,然後,念念不舍地舔舔碗底,又把抓羊肉的手指頭放嘴裏吮了幾下,見實在是沒有了油水,方才帶著手下的親兵前去大帥帳前伺候。

    趙無敵現在的身份很尷尬,剛剛被秦懷玉委了一個揚州折衝府旅帥,擠入了做官的階層,然而手底下卻沒有一個兵,而且,秦懷玉又沒說讓他回歸揚州府軍的建製,向在朔方城的揚州折衝府都尉報到。

    大將軍秦懷玉暫時安排他留在大將軍行在,但卻沒有安排具體事務,另外,趙無敵又不是大將軍的親兵,整個一閑人。

    在這戰火紛飛的朔方城,也算是一朵奇葩!

    餔食結束,夥房一天的事情就算結束了,將鍋碗瓢盆刷完,再給大將軍燒點兒熱水,就算是齊活了。

    趙無敵是一個閑人,回營房睡覺吧……

    天色卻還早,即便是以這胡天八月的飛雪季節來說,也不過是剛剛迎來薄暮時分。

    白天睡了一覺,現在又去倒頭就睡,豈不是成了混吃等死的豬?

    趙無敵很珍惜這次再世為人的機會,心懷大誌,可不願像豬一樣活著。

    既然想要有所作為,不願意爛在床上混吃等死,而且營房裏也沒有生火,四處漏風,寒氣逼人,倒不如賴在夥房裏,搶過添柴火的事情,借一點光……嗯,是借一點溫暖。

    “喂!趙無敵,你如今好歹也是一個旅帥了,怎麽不去大帥帳前聽用、亦或是去城頭巡視敵情,躲在這裏算哪門?”

    見趙無敵搶去了最暖和的地方,沫兒不高興了,蹲在旁邊,瞪著烏溜溜的眸子,撇著小嘴不停嘮叨。

    塞外本是苦寒之地,邊城的冬天格外的漫長,差不多占據三分之一強。

    而大唐無論是天災不斷還是風調雨順的年份,田地裏出產的東西總是不夠嚼用,官家的倉庫裏從來都不富裕。

    因此,對於邊軍所要求的補給,戶部的官員總是要找各種不是理由的理由,揮動如刀之筆砍來砍去,最後給你打個對折發放,愛要不要!

    在最艱難的歲月裏,邊軍將士常年處在半饑半飽之中,衣衫襤褸,麵黃肌瘦,靠打獵、挖野菜添補不足,日子過得那個恓惶,就如同一群叫花子。

    在漫長而寒冷的冬天裏,缺少糧食和禦寒的衣物,就連柴火都不足,更別提取暖的炭火了。

    因此,冬天裏的沫兒最喜歡的地方,就是那火焰熊熊溫暖如春的灶口,如今卻被這個趙無敵霸占,讓她如何不生氣?

    “沫兒小兄弟,軍中律法森嚴,講究無令不動,沒有上官的命令,我擅闖虎帳重則梟首示眾,輕則打屁股!”

    趙無敵伸著兩手靠近灶口,不停搓動,覺得手差不多暖和了,又脫下氈靴,將潮濕的腳湊上去烘烤,隨即,爆發濃濃的異味。

    “啊……呸呸呸,真惡心!”沫兒捏著鼻子,一臉的嫌棄,並用小手不停扇動,最後,遠遠地躲開。

    “嗬嗬,臭腳無敵啊!”趙無敵的腳被烤得暖洋洋的,冒出一陣陣霧氣,心情舒暢之下,恨不得高歌一曲。

    過了好一陣子,腳上的濕氣差不多幹燥了,沒有霧氣彌漫,異味也淡了很多,不再那麽刺鼻。

    就在此時,他發現沫兒又回來了。

    沫兒湊在跟前,手裏舉著半個糜子饃晃來晃去,好看的眼睛又成了彎彎的月牙,笑得很燦爛,道:“給,餓了就填補不下。”

    “不要,要是讓人看到了,我豈不是成了你的同夥?”趙無敵四處張望,發現老軍不見了,夥房裏隻剩下他和沫兒。

    “趙無敵,你瞎說什麽呢?這是姑……這是我特意省下來的,好心卻被當成驢肝肺,真是氣死我了!”沫兒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