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 不肯低頭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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股東會議室裏早已坐滿了人,每個人臉上的神色都十分凝重。
“王律師,把我父親的遺囑宣讀一下吧!”許前大大咧咧地坐在辦公桌的首位,近乎得意地環顧四周,儼然一副“大權在握”的姿態。
遺囑?
我的心裏咯噔一下,許老爺子竟然立下了遺囑,而且許前竟然拿到了遺囑——他想幹什麽?
“坐。”我正恍惚,許君延突然伸手按了我的肩膀,然後讓我坐在他旁邊的座位上。
他的表情,始終是那麽的冷靜沉穩,他不怒自威的氣場,即便在這麽壓抑的場合下,也讓人難以忽視。
一個戴著眼鏡、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站了起來,他扶了一下鏡框,然後把手裏的一份文件向眾人一一示意,“諸位,我們律所已經把許老先生的遺囑中關於正清股權分配的相關細節摘要了出來,主要內容有兩點,現在我簡單說一下。”
“第一,許老先生名下的股份,全部轉給他唯一的養子——許前先生;第二;許老先生請求各大股東們同意剝奪現任正清總裁許君延對正清的控製權,並且要求許君延辭去總裁的位置,由許前先生擔任新任總裁。”
“至於遺囑涉及到的具體財產的分割細節,出於保密協議,我就不在大會上多說了。”
王律師麵無表情地說完,然後繼續挨著許前坐了下來。
“各位股東,咱們趁熱打鐵,也別浪費時間了,我父親的意思想必你們也明白了,許君延雖然是我的親生兒子,可是他畢竟年輕、管理經驗不足,在我父親去世之前,我和他已經討論過多次,他覺得我才是正清總裁最合適的人選。”許前清了清嗓子,臉上的笑容愈發得意,頓了頓,他又繼續說道,“當然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繼任總裁的職位之後,也會給君延另外安排合適他的職位。”
“現在,針對正清新任總裁的選舉,就請諸位舉手表決吧!我知道各位都很忙,有些股東還是從機場趕過來的,所以咱們抓緊時間、提高效率,好不好?”
許前的語氣是掩飾不住的興奮和喜悅,可是他越是如此,我越是懷疑他所謂的“遺囑”。
首先,我根本不相信許老爺子會把自己名下的所有股份都轉給許前,他跟許前的養父子關係早就名存實亡,老爺子甚至親口對我說過,如果不是念著許君延的麵子,他早就把許前趕出去了;其次,關於正清的繼承人安排,就更令人費解了,除非老爺子昏了頭,才會把正清的大權交給許前。
可是懷疑歸懷疑,法律講的是證據,剛才律師手裏的遺囑,確實有許老爺子的簽字和私人印章,事到如今,我隻能懷疑許前是在許老爺子意識不清醒的時候哄騙他立下的遺囑。
隻是什麽時候讓他鑽了空子,就不得而知了。
然而令我驚訝的是,出了這麽大的變故,許君延自始至終隻是安安靜靜地坐著,他臉色平靜,眼眸裏甚至不起一絲波瀾,儼然心灰意冷的樣子。
許君延,你在想什麽,難道你的心裏就沒有一絲一毫的懷疑?許前覬覦正清總裁的位置不是一天兩天了,盡管他是你的親生父親,可是他對財富和地位的渴望卻遠遠超過了親情,這樣的生死關頭,難道你還要繼續跟他談親情嗎?
我急得在心裏默默地呐喊,可是近在遲尺的男人卻巋然不動,目光堅毅。
最後,當房間裏大多數人舉起手同意許前擔任總裁的時候,許君延緩緩地站了起來。
隔著寬大的辦公桌,他冷冷地凝視著許前,“爸,你真的要這麽做嗎?”
“各位,許先生和許總有一些私事要談,還請各位隨我到茶水間休息片刻。”會議室裏兩個秘書模樣的女人不失時機地站了起來,然後拉開了會議室的大門。
塵埃落定,股東們大概也不想摻和許家的私事,於是都紛紛站了起來,快步離開了房間。
“你什麽意思?什麽叫我要這麽做?”眾人離去之後,許前也站了起來,他極不自然地整了整領帶,然後裝模作樣地說,“我隻不過是按照你爺爺的遺囑讓大家舉手表決,現在你也看見了,股東們都是自願支持我,我又沒逼迫他們。”
我心裏禁不住冷笑,我心道許前你是沒逼迫他們,可是你借著許老爺子的葬禮,匆匆忙忙地把眾人召集過來,又甩出許老爺子的“遺囑”讓股東們馬上選出新總裁,許多人根本反應不過來,隻是單純地遵從許老爺子的“遺囑”而已。
而且會議室裏好多率先舉手的,明明就是許前的人,有幾張麵孔我是認識的,上次他們跟著許前一起去跟邵亞談判賣出正清老廠的情景,我還記憶猶新。
說許前沒有預謀,鬼都不信。
“好,既然如此,我尊重你的意願。”許君延的眼眸裏閃過濃濃的痛色,他盯著許前,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會辭去總裁的職位,我也不需要你再給我安排其他的職位,我會離開正清。”
“另外,希望你能經營好正清,不要讓爺爺失望。”許君延勾了勾唇,臉上浮起一抹淒然的笑意,“畢竟,我們都姓許。”
“你……”許君延的話顯然戳中了許前的痛處,許前老臉一紅,臉上的表情一下子變得複雜起來,沉默了一會兒,他才情緒近乎失控地嚷了起來,“我怎麽經營正清,不需要你來教,既然你不想再留在正清,就馬上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以後再也別回來,也別再出現在我麵前!”
許前似乎把長久壓抑的負麵情緒統統宣泄了出來,他瞪著許君延,臉色漲紅,“這麽多年,他們許家的人從來就不把我當人,你媽什麽都聽老東西的,老東西又對我呼來喝去,他還好意思跟別人說我是他的養子?我呸,我是他養的一條狗還差不多?”
“我日盼夜盼,終於盼到了老東西蹬腿,現在正清是我的,誰也別想從我手裏奪走正清。你想姓許,你一個人去姓,我告訴你,以後早晚我會讓正清姓我本來的姓!”
這一刻,我看到許君延高大挺拔的身軀猛地顫了一下。
我想此時的他肯定是痛的心口猶如撕裂一般,他的親生父親,在他最脆弱最需要親情安慰的時候,卻對他說出了如此絕情如此勢力的話;他是一個男人,可同時也是一個普通的男人,任何人在麵對親情的破碎時,恐怕都無法保持冷靜和理智。
幾乎是下意識的,我伸出手握住了許君延的手,他的手是那麽的冰冷,我試著用掌心包住他的手指,無聲地將自己的熱量傳遞給他。
他轉過臉,目光深沉地注視著我,我看見他眼眸裏的沉痛和悲涼,然後他深吸了一口氣,語氣沉沉地對著許前說,“爸,再見!”
說完,他轉過身,握著我的手向門外走去。
“站住!”許前突然一聲厲喝,然後一個箭步擋在了我們麵前,他伸手指著我,麵色陰沉地說,“謝蓉,我知道你馬上就要跟我兒子離婚了,不過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在外麵胡說八道誹謗我,否則可別怪我不客氣。”
想不到許前的消息倒是靈通,竟然知道我和許君延要離婚了,可是他這副幸災樂禍的嘴臉,著實讓人厭惡。
“許先生,你覺得我會跟外人說什麽?是說你勾結外圍女故意去醫院氣死自己的養父?還是說你在養父下葬的第一天就迫不及待地把親生兒子趕出正清?”我盯著許前,語氣不無嘲諷地說。
“你給我閉嘴!”許前氣得臉都黑了,話音未落,他突然伸手就朝我打過來。
我始料未及,一時閃躲不開,眼見著許前的手揮了過來,正想著生生地挨一巴掌,許君延突然伸手按住了許前的手臂,許前一怔,想縮回手,卻掙脫不開。
“你想幹嘛?難道你還想兒子打老子?”許前一邊掙紮,一邊語氣慌亂地說。
“別碰她!”許君延眼神凜然地盯著許前,冷冷地吐出三個字,他臉上的冷意駭人,連我都禁不住打了個顫。
說完,許君延猛地甩開了許前的手臂,緊接著他握緊我的手,大步向前走去。
走廊裏站滿了正清的員工,當我和許君延手挽著手經過的時候,眾人都向兩邊退去,為我們讓開了一條道。
我的目光環視著四周的人群,他們的眼神是不同的,有困惑、有驚訝、有懷疑,然而最多的是欣賞和欽佩。
是的,許君延雖然要離開了,可是他的威嚴和血性,卻讓每一個人都無法忽視。
他的目光是那麽的篤定那麽的堅毅,他昂首挺胸,像一個即將奔赴戰場的將軍。
他是這樣的男人,從來都是,不輕易低頭、也不輕易認輸,然而,誰又知道,他的心裏正埋藏著難以言說的憂傷。
我握著他的手,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滋味。
這一刻,我甚至在想,哪怕前路沒有盡頭,我也會陪著他走下去。
走出辦公樓的一刻,許君延的身體突然傾斜了一下,軟軟地向我倒了過來,我下意識地托住他的肩膀,語氣不自覺地慌亂了起來,“許君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