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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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雕像足有一人高,囊括五官和四肢的雛形,神態接近新古典主義。被冷色調的台燈一照,映出了大理石獨有的光暈。

    或許是因為不喜歡展示一個半成品,陸明遠用絨布蓋住了雕像。他到底還是很在意陌生人進駐家門,而且缺乏待客的熱情。

    他敲響一間臥室的房門,安排道:“你住這個房間。”

    頭發濕了,外套上沾著雨水,他迫切地想洗澡。但是蘇喬還在這裏,她提點道:“你爸爸在宏升集團做董事長助理,做了三十多年,今年一月份,董事長出車禍去世,股權也沒有變更……董事長有三個兒子,五個孫子和孫女。”

    陸明遠對這一場豪門爭奪戰有所耳聞。

    今年二月,他收到父親的郵件,對方說要放下國內的事務,來歐洲散心。

    他意識到父親想從商業糾紛中抽身。

    一個在名利場摸爬滾打三十載的中年人,最後將自己的砝碼壓在了血緣關係上。他沒有暗示兒子如何幫助他,陸明遠也沒有主動詢問。

    蘇喬自認看準了時機。

    她接著說:“我老師是你父親的私人律師,為他工作了三十年,把他當成了朋友。”

    陸明遠脫下外套,隨手搭在衣架上:“付費的朋友?”

    “這麽說也行,”蘇喬退讓一步,委婉道,“不管怎麽樣,他們有三十年的交情。”

    陸明遠道:“我和你也有一天的交情。”

    他拎著浴巾走進衛生間,反鎖門的“啪嗒”聲,似乎格外清晰。花灑噴頭被打開,蒸汽肆意蔓延,他站在一片水霧中,想到還要和蘇喬共處一室,心情就變得更煩躁了。

    蒙了霧氣的鏡子照出他的身形,無論正麵還是側麵,都經得起苛刻的考量。可惜這幅景象無人欣賞,就連待在臥室的蘇喬,也沒有半點旖旎心思。

    她恰如一位本分的客人,坐在指派的房間裏,低頭查看自己的郵件。

    窗外的風雨如水幕一般,接連不斷,衝刷著單層玻璃。白日的喧囂在雨水和夜晚的雙重洗禮中消失殆盡。被遺忘在窗台上的花盆就像海浪中的孤島,土壤豐沃,但是遍布雜草,永遠開不出三色堇或者旱金蓮。

    天不遂人意。

    收到的郵件顯示,哪怕蘇喬遠赴英國,她的努力也可能是徒勞。

    她給自己的秘書發消息:“一個禮拜之內,要是一無所獲,我就回國。”

    秘書二十四小時在線,很快附和道:“好的,我會跟進技術組。”

    再怎麽依賴技術組,也無法改變她們的處境。

    這一句真理,蘇喬和秘書都沒有點破。

    蘇喬仍然在努力掙紮,用最快的速度回複今天的郵件。她既可憐自己孤軍奮戰,又無法拉攏得力幹將。但她的優點在於,隻要還有一絲希望,她就會堅持到底。

    等她忙完,已經是淩晨一點。

    房門外還有腳步聲,陸明遠也沒有睡覺。他四處走動,像個遊蕩的守夜人,後來他終於停了下來,卻傳出一陣響亮的剁刀聲。

    刀刃敲擊在硬物上,發出“咣當、咣當”的重響。

    富有節律,讓人心驚。

    一個深居簡出、愛好匱乏的青年男畫家,在淩晨時分揮刀,惡狠狠地砍著什麽。還有回來的路上,他對待酒鬼的凶煞態度、一言不合就罵髒話的習慣,總算讓蘇喬明白了,陸明遠這個人呢,表麵上冷靜,像座冰山,其實脾氣不好,易燃易爆。

    她打開了房門,直奔聲源而去。

    陸明遠就在廚房,背對著她,右手拿著一把菜刀。

    蘇喬把防身的小型電棍塞進衣服口袋,熱絡又懇切地問他:“嘿,這麽晚了,你在做什麽呢?”

    “**。”陸明遠回答。

    “**?”蘇喬笑出了聲音。

    陸明遠聽出她的歧義。他將菜刀立在木板上,拿起英國樂購超市常見的整隻雞的包裝盒:“我想燉雞湯。犯法嗎,律師?”

    蘇律師笑意不減。

    她道:“你想吃就吃啊。”

    廚房燈光偏暗,蘇喬忽然走近。或許是因為剛洗過澡,她身上沐浴液的香氣掩蓋了雞肉的腥膻味,半幹半濕的長發搭在後背,讓人聯想起湖中水妖。

    她換了一條睡裙。

    裙擺剛好遮住膝蓋,一雙長腿雪白如玉。

    陸明遠瞥了一眼,心裏想的卻是——她帶上了睡衣,果然早有準備。

    他舉刀繼續剁雞塊,像是沉默寡言的樵夫,在深山中劈柴拾薪。很快處理完整隻雞,他又把所有材料扔進鍋裏,加水、放鹽、按下開關,就甩手不管了。

    蘇喬在他身旁道:“等你燉好這鍋湯,能不能分我一碗?”

    她放緩了語氣,漫不經心:“我隻要一碗。”

    陸明遠用毛巾擦了擦手,答非所問:“你的房間還亮著燈,你幾點睡覺?”

    蘇喬思忖片刻,實話實說:“淩晨兩點。”

    陸明遠就把毛巾掛在脖子上,道:“你來看火候,我先睡了。”

    蘇喬聞言一愣。

    她看著陸明遠離開,背影頎長又挺直。他的背部肌肉一定勻稱而緊實,寬肩窄腰,雙腿修長,所以即便穿著普通t恤,也能吸引蘇喬的目光。

    她心中有些好笑,覺得陸明遠有趣極了。

    次日一早,天光大亮。

    昨晚的雨一直沒停,到了早晨,雨水牽扯出霧氣,街頭巷尾的房屋都沉浸在薄霧裏。遙望遠方,還能見到高聳入雲的教堂尖頂,以及頂端佇立的十字架。

    畫眉鳥棲在枝頭清啼,胡桃樹下交織一片綠蔭。

    林浩一手牽著他家的狗,從斑駁的樹影中走過,隱約聽到有人叫他。他回頭,瞧見蘇喬舉著一把傘,正向他走來。

    林浩原地站直,和她打招呼:“呦,早上好啊。”

    他與蘇喬間隔一米,態度也很客氣。但是他家的狗一反常態,搖著尾巴向前撲,爪子差一點就搭到了蘇喬。

    林浩手上使勁,把狗往後拽,輕拍它的腦袋,教育道:“怎麽搞的,給我坐好。”

    那隻狗聽話地趴下,尾巴還在使勁搖。

    “我家裏人也喜歡養狗,”蘇喬忽然說,“尤其是大型犬。”

    她家的花園有專門的犬舍,配備經驗豐富的訓犬師。當然了,這些細節她不會說出來。

    林浩笑道:“我這條狗呢,膽子很小,不怎麽搭理陌生人。今天它倒是轉了性……”

    蘇喬聽出他的言外之意。

    她立刻自我介紹:“林先生你好,我是陸明遠的私人律師。我在金城事務所工作,也和你郵件溝通過。您應該記得我吧?”

    林浩握緊了狗繩,雙手揣進衣兜,順水推舟道:“記得記得,你們是幫陸明遠的爸爸做事,對吧?”

    尚不等蘇喬回答,林浩又調侃道:“昨兒晚上,我見到你和陸明遠回家,我還挺驚訝的。他從不帶姑娘回家,不知道為什麽帶了你。”

    為什麽呢?

    其實蘇喬也不確定。

    她笑著打趣:“也許陸明遠看出來了,我是會死纏爛打的人。就算他不帶我,我也會跟著他,守在他家門口。”

    講完這一句玩笑話,蘇喬補充道:“合同非常重要,我必須和他當麵談。陸明遠相信我們事務所,我們也不能讓他失望。”

    林浩點頭,隨口問她:“今天早上,你沒找他談正事?”

    蘇喬歎了一口氣:“他很早就起床了,然後就出門了。”

    而且,她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那時候天還沒亮,蘇喬聽到一陣關門聲。她連忙從床上爬起來,撩開窗簾的一角,發現陸明遠已經走出了院子。

    窗外細雨蒙蒙,烏雲籠罩了天空,陸明遠卻不打傘。他隻穿了一件防水外套,戴著一頂黑色鴨舌帽,帽子的邊沿壓的很低。

    蘇喬不理解他的舉動,林浩倒是了然於心:“哎,陸明遠其實懶得很,他平常都是中午起床。他要是早起,就說明他心情不好。”

    ——他要是早起,就說明他心情不好。

    蘇喬記牢了這句話。

    和林浩分別之後,她去了一趟旅館,拿到了自己的行李箱。等她把行李箱拖回陸明遠的家裏,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並非她故意浪費時間,隻是因為陸明遠的家太偏。

    碰巧今日,他家還來了客人。

    門縫半開時,隱約能聽見交談聲。

    熱咖啡的香氣在客廳飄散,茶杯碰到玻璃托盤,發出細微的響動,端著杯子的男人坐在沙發上,循循善誘道:“kevin,這是一個不能錯過的機會,你不是一直想在倫敦辦畫展嗎?”

    他喝了一口咖啡,目光一轉,恰好和蘇喬對上。

    蘇喬扶穩了行李箱,想起“kevin”大約是陸明遠在外麵混的藝名。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三百個【雞湯紅包】,由蘇總友情讚助,前一百評論必有,後兩百評論隨機,感謝大家=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