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花燈會上佳人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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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章花燈會上佳人笑一

    回了鍾府後的幾天裏,毓秀也未曾再聽到與趙府相關的消息,隻是趙純出醜的事情在坊間一傳十傳百,連到鍾府裏送菜的短工都知道了,到了府裏又講給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丫鬟們聽,丫鬟嬤嬤嘴碎,都言夫人的表家xiǎo jiě沒了名聲。

    大周氏起初還不以為然,隻因心裏對小周氏失望至極,不過傳得久了,竟有人把話苗子往大周氏身上引,說是她教導晚輩不嚴才鬧成這樣,大周氏是什麽人?從前疼惜趙純是看在小周氏的麵子上,如今她和小周氏已經鬧翻,別人再因為趙純給她頭上扣帽子她可是不認的。

    “你們這些吃裏扒外的就知道嘴碎,夫人動了怒,各自領罰去吧。”徐嬤嬤是掉進大周氏房裏的新人,因為大周氏連著幾日心情不佳,鍾平也問不出什麽,隻當是下人們手腳不利索,惹得妻子不悅,就換了幾個老人到房裏來辦事。

    幾個丫鬟不過多說了兩句就被教訓得大氣不敢出,隻低頭跪在地上,分明上個月夫人對趙家xiǎo jiě還視如己出,怎麽趙家xiǎo jiě出了事,夫人就坐視不管了呢?

    徐嬤嬤插著腰站在院子裏頭,雖說才在夫人房裏做了幾天,也算摸清了夫人的脾氣,這些閑言碎語夫人聽了也都記著,可從不表露在臉上,隻會少吃兩口飯,少喝兩口湯,畢竟小周氏是她的親mèi mèi,趙家出了事,夫人心裏多少會不太好受,“你們是鍾府的丫鬟,做好鍾府的事情就夠了。別家的事情,也輪不到你們妄言!”

    “徐嬤嬤。”毓秀在回廊外頭就聽得徐嬤嬤在訓斥下人,走近一看,果然那幾個小丫鬟被訓得斂聲屏氣,想來母親又因為小周氏在煩惱了。“這些丫鬟也不懂事,徐嬤嬤今日就放了她們吧。”

    徐嬤嬤見著毓秀,躬身行禮,“xiǎo jiě。”嚴厲道,“這些小妮子,不教訓就不長記性,現在不給她們嚐到點苦頭,日後恐怕都有膽氣騎到主子頭上去。”明裏是在教訓下人,話外音卻是在諷刺趙家母女恩將仇報,傷了大周氏的心。

    “罷了。”毓秀眉頭輕蹙,交代徐嬤嬤道,“下月初六是當今聖上登基二十年的日子,這兩月大赦天下,普天共慶。那趙家出了這麽大的事,趙侍郎還不是人前人後都得擺個笑臉,所以母親那邊,就拜托徐嬤嬤了。”毓秀話裏的意思也明顯,這月頭裏,尤其是鍾家這樣的朝廷重臣家中最好還是滿堂和睦的好,不然容易落了他人口舌。

    毓秀止步門外,思慮著最近還是少見母親為好,待她自己緩過來,想通了自然而然就好了,眼下舉國歡慶,楚都上下也是嚴查嚴打,楚昭那夥人也不敢興風作浪,對於毓秀而言反倒輕鬆不少,能閑些時間做些她喜歡的事。

    魏淵用百年不變的姿勢抱著劍坐在鍾府的屋頂上,身邊駐著隻雀子,他麵癱的臉上也無半點表情,目光卻如鷹隼,涉及鍾府每一個暴露在日光下的角落。

    “那雀兒有趣得很。”毓秀抬頭就見著魏淵坐在房頂上,她不會武功,前生未嫁時常想著他坐得這樣高,萬一摔下來怎麽辦?不過想多了也漸漸發覺,魏淵這樣的高手是沒可能摔下來的,隻能是她想太多了。“你瞧瞧它,明明那麽怕你又還想停在你身旁。”

    魏淵身邊落著的雀子時而左挪三步向他靠過去,剛一近點兒呢,又嚇得後退了幾步,逗得毓秀忍俊不禁地笑起來。許是笑聲驚動了雀兒,魏淵飛身落在地上,雀兒鳴了聲,撲騰著翅膀也沒了影子。“再有趣也沒有xiǎo jiě笑得有趣。”

    “好你個魏淵!”毓秀紅了臉,嗔道,“竟然學會打趣我了?拿我與雀兒比什麽?”佯作出惱怒的模樣來。

    還真是嚇著魏淵了,急愣道,“xiǎo jiě……魏淵不是那個意思!”平日他不愛言語,xiǎo jiě老怪他是捂不熱的石頭,好不容易想說些玩笑話,一開口就將心上人惹惱了,這讓他如何是好?

    “你啊……”毓秀見他那傻樣實在忍不住又開口笑起來,“這你都看不出來嗎?我逗你玩呢!”止了笑聲,“再說了,我豈會因為這些小事同你生氣?”魏淵哪裏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用情太深,毓秀經曆過前世之痛,最明白情之一字最傷人,所以這一世她也極力壓製了自己所有的感情,魏淵對她的好她不是不知,隻是無能為力,她又能給魏淵什麽呢?

    大概隻有自由了。

    她笑得開懷,魏淵心裏也跟著樂,“夫人近來如何?聽聞,不太好……”

    “難免有些情緒,不過無礙,時間久了想來就會好上不少。”提及母親,毓秀的語氣中多少帶著無奈,“街上近來熱鬧得很呢,你陪我出去轉轉吧。”舉國同慶的樂事,皇上大赦天下,楚都也比從前歡騰許多,“上次趙府,還是多謝你救了我。”

    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擔她的謝,可每次她這樣與自己道謝之時,魏淵心裏總是說不上的難受,隻要一聲“謝”字,他們之間就隔著不可逾越的鴻溝,任憑自己如何努力,都觸及不到她,“都是魏淵應該做的。”

    “那你晚間隨我同行嗎?”二八芳華的少女嗓音清脆,恰如黃鸝。

    “恩。”

    毓秀是極其懷念楚都的集市的,白日裏有糖葫蘆,泥人,還有稚童奔走於大街小巷之間夜間有煙火,猜謎,還能放河燈,隻可惜這些在她前世進宮之後,就再也沒有看到過了,不過楚昭倒是時常會攜著她的純貴妃遊湖賞燈,體恤民情。

    晚間的時候太陽落了山,天色暗下,鍾平與鍾老爺子都在宮中議事,鍾贏也不知去了哪裏,毓秀猜著大抵是約了哪家xiǎo jiě一同遊湖去了。她換了身鵝huáng sè的對襟交領裙,從前毓秀是最不喜鵝huáng sè的,總覺得太招搖,又顯眼得很,可重活一遍,她反而以為這樣招搖的活著並無不妥。

    魏淵還是抱著那把劍。腰間勒著束帶,褲腿紮進短靴裏頭,光是往那兒一站,就能看出與常人不同,氣場逼人,氣勢凜然。

    “你能不能不要總抱著這把劍?”毓秀從他手中接過劍,“我是邀你與我同行,不是讓你帶著劍,外人都不敢靠近我,那你讓我如何玩得盡興?”其實還是毓秀不喜魏淵老抱著那把劍,那劍束縛了他,如果沒有這把劍,魏淵該是放歌縱酒浪蕩天涯的俠客,不該陷在鍾府guān chǎng朝廷這汙濁不堪的泥沼裏。

    魏淵還想彎腰去撿劍,卻被毓秀一把攔住,“撿什麽!怎麽,沒了劍,你的拳腳功夫還保護不了我了?今日不許帶劍出門,便是我說的!”她偏偏不信,沒了劍,魏淵還就不是魏淵了?

    “xiǎo jiě從前不愛穿這顏色的。”魏淵沒了劍顯得有些不太自在,也不知xiǎo jiě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出門就算了,還不許自己帶劍,他向來是個劍不離手的人,沒了劍,就像少了什麽。

    魏淵沒了劍,毓秀也感受到他骨子裏的不自在,扭頭道,“這顏色怎麽了?楚都的年輕姑娘都喜這些亮色,我倒不能穿了?”魏淵手足無處安放的模樣又讓毓秀看得揚起嘴角來,“哎啊,你沒了劍,竟變得同春纖一樣了,哈哈哈哈……”

    這鬼機靈!倒逞了口舌之快,奈何魏淵嘴上功夫不行,也說不出什麽,就生生被毓秀取笑了一番,雖然麵上還是癱著,可心裏頭早就樂開了花。他的xiǎo jiě,做起事來一板一眼,可擺出眼前這小女子的嬌俏模樣,又太過惹人喜歡,魏淵受得她說狠話,受得她耍性子,受得她種種,唯獨受不得她吃半點苦。

    “出門在外,休要再叫我xiǎo jiě了。你就叫我毓秀。”她難得出一趟門,卻被魏淵張口閉口的xiǎo jiě跟著,倒也難受起來,“我出門不易,你這板著個臉,本就玩不開,再帶上這稱呼,怕是要把人家擺攤的商戶都給嚇跑了!”邀魏淵同行,一來是為了答謝趙府的恩情,二來更有毓秀的私心,她也想久違地放鬆一下,而她希望陪伴自己的是自己最為信任之人。

    出了鍾府拐兩個彎便是楚都最為繁華的永安街,毓秀抬頭張望起來,街上人群熙攘,叫賣不絕,街寬數丈,兩輛馬車並騎而不擁擠。楚都奢靡並非虛傳,熱鬧非凡,又逢喜慶時日,更是人潮擁擠,街邊的美人樓裏也是紙醉金迷。

    魏淵不知何時已然拉住了她的衣袖,極顧禮儀地僅僅隻是毓秀的衣袖,人頭攢動,他生怕毓秀在人群裏與自己衝散,又不敢唐突於她,隻拽著她的衣袖,指尖卻抓得十分緊。

    毓秀被他拉著衣袖也走不太快,而這樣的生活的確是她心心念念多年的,隻這一次,哪怕十分短暫,她都想好好珍惜,這一世,也許是最後一次了。

    風花雪月都與她無甚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