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盡人事,聽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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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會給他分辨的時間?”鍾老爺子搖了搖頭,“已經處置了。”
毓秀聽了這話眉頭直皺,“哪裏有這樣行事的,不說三堂五審,起碼也要壓後處置,這樣重的罪名,怎麽如此就輕輕草率處理了?”
“咱們皇上,年紀大了……”鍾老爺子歎了一句,“這人啊,但凡上了年紀,偏愛心軟,便也更偏聽偏信。”他話中的失望在明顯不過。
毓秀也有些失望,這次是絕好的機會,可就連這次機會都沒絆倒楚昭,日後又能有什麽辦法。
“祖父,別太往心裏去。”
她道,“今兒再去宮裏的時候,心裏不是有了章程嗎?楚昭此人,也沒那麽容易倒下。”
“倒也不全是為了楚昭。”
鍾太傅微微抬眼,看著四周。此時天色漸漸暗了,星光並不明亮。從來都是星與月相稱,如今星光不亮了,便顯得月光也暗淡了起來,“朝廷就好似月,而在朝中之臣好比眾星。離著皇帝最近的那幾顆星,就是皇子,也是未來即將代替月的人。如今月色暗淡,可惜沒有一個能即位之人。”
也許還等不到那時,楚朝氣數便盡了。
“祖父,還有太子。”
“沒那麽長時間了。”
鍾太傅臉上的表情顯得憂心忡忡。如今楚昭虎視眈眈盯著帝位的寶座,倘若不是這個時候,倘若楚昭隻是心機深沉,他決計會捧著楚昭上皇位。畢竟帝位上的人不需要太多的仁心,也更不需要優柔寡斷。可楚昭心思似帝王般海納百川,深不可測,其胸懷卻太小。
他是聰敏過人,可卻不具備帝王的大智慧,眼界也不寬廣。
未成形的一條小龍罷了。想到這兒他未免也可惜,楚昭卻實聰明,隻是聰明沒用到正道上,他如今爭奪王位是用盡了手段,可日後又如何?他手裏那些謀臣門客,除了陰謀詭計之外,可懂的治國之道,倘若有朝一日,他真得了皇位,再上有一位慣使陰謀詭計的皇帝,再下的臣子又能高風亮節到哪裏。
帝王之道便如同天象一樣,一明一暗,一起一伏都互有交映。
“太子太仁德,若我還年輕,還能輔佐他,可如今我也老了。”說的好聽是仁德,說的難聽便是膽小。皇上的這兩個兒子,性子都生的太左了些也許這就是天意。鍾太傅苦笑著搖頭,“天意吧……天意。”
祖父這話說的,好似冷了心一樣,毓秀怕他心裏多思,“天意如何,咱們鍾家隻盡了自己的力便好了。”
到底上輩子是做過皇後的人,鍾老爺子想的到的,毓秀不會想不到。
她從前是想著能讓太子登基,可倘若真的推楚暉做皇帝,未嚐不是害了他。眼下的大楚朝早不複開國時候那般,那時的guān chǎng水清沙白,如今便是泥沙俱下,不管好的爛的,全都放在了一起。楚昭上輩子也沒理明白這些,可是他有餘力和那些臣子鬥。
太子呢,他從小被鍾皇後教導的太過的迂腐,他能鬥得過那些久在guān chǎng中浸淫的老滑頭嗎?怕還沒有開始,自己便已經成了傀儡皇帝?
倘若鍾家還在,有祖父在後頭墊著,有人輔佐,或許還行。可如今這世情,誰又知道以後會是怎麽樣。而且如今祖父年紀也大了,毓秀著實不想讓他在參與到這些事情裏,她便想著此間事了了,祖父倘若能辭官歸隱,便是最好的。
“毓秀說的對,盡人事,聽天命吧。”鍾平現在心下也全都是失望。
他對楚皇有些失望。
當年兩個人是一起長大的,楚皇年輕時也不是沒有抱負,可或許人都是善變的,他當了皇帝之後變得善變了。也或許是恩威難測總之他不是當年眼裏揉不得一丁點沙子的帝王,他沒能做到帝王的無私,自然也難讓鍾平再對這片國土產生熱忱之心。
“隻是可惜了魏淵,他受了這麽重的傷。”毓秀想著魏淵身上那些傷,便對楚昭更加的咬牙切齒。
“扳倒一個蘇仕明就廢了這麽多功夫,遑論楚昭。”鍾平自嘲道。
鍾老爺子本還沉默,又開口道,“魏淵受傷的事情也不知道能不能瞞住。但如今鍾家再朝堂上針對了楚昭,以他為人,必然會報複。毓秀,你是個女兒家,內宅的事情祖父和你父親沒辦法多注意,你要當心。”
“我曉得。”
比起自己,毓秀倒是更擔心魏淵,他無勢力,倘若被針對起來,那才當真是毫無還手之力。還有鍾家,此番到底是折了楚昭一個左膀右臂,還不曉得他以何種方式來對付,想到這兒毓秀眉頭深深皺了起來。
鍾老爺子點了點頭,又道,“天色晚了,毓秀,早點回去休息吧。”
不預備在說這事兒,他揮揮袖子,率先離開。鍾平隨後跟著,毓秀便留在原地。
勸慰了祖父,可她自己心裏又何嚐好過。重生以來,她一直告訴自己,無論如何,她比楚昭的優勢太多,她知道後事,她鬥得過楚昭。可事實呢,她確實占盡了先機。
原本楚昭在guān chǎng上一帆風順,鍾皇後也信他。
她是使鍾皇後不在信任楚昭,將整個鍾家拉到了他的對立麵,甚至清平公主都在暗地裏幫她,可過了這麽久,她依然沒能鬥的過楚昭。想到這裏不免有些心慌她太怕了,怕重蹈覆轍,她怕自己贏不了。
自家xiǎo jiě在這裏發呆,晚翠看她臉色不好,便想放她一個人在這兒待著。
又覺得有些冷,便去廚房燒了茶水。
毓秀想的有些心寒,便發起了抖,剛過了下,正是盛秋,都說秋老虎,比起夏日的暑熱也不遑多讓,可不知為何,她心裏還是忍不住的冷,連帶著身上都有些瑟瑟發抖如今她眼一閉,便是當時整個鍾家被處置的畫麵,一時又是皇後姑姑白發蒼蒼,滿麵憔悴。
一時腦海裏又是清平客死異鄉時的消瘦麵容。
還有她那幾個無緣的孩子這一切都是因為楚昭。可她竟然絲毫辦法都沒有,這麽好的一個機會。越想便越停不下來,一時之間她仿佛又鑽入了牛角尖,又到了當時與楚昭不死不休的那個場麵。
倘若真的到了那個地步,她寧死也要護著鍾家。
“xiǎo jiě,xiǎo jiě,你怎麽了?”
晚翠在一旁看了好一會兒,看她隻是發抖,忍不住推著她的身子,“xiǎo jiě,你是不是魘著了?”
毓秀被她推了一下,便清醒了,搖了搖頭,“沒事兒,隻是突然有些冷。”
秋老虎還沒褪,哪裏有個冷氣兒。晚翠擔憂的看了一會兒,便垂頭小聲道,“天色也晚了,既然xiǎo jiě覺得冷,不若咱們回房好好休息。”
“不了,房間裏悶,我就在這裏待著,吹吹風也好。”
“xiǎo jiě,”晚翠還想再說,毓秀卻擺了擺手,“你先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待著。”
絲絲涼風,天色也漸漸暗了。現在才真正的有些冷,晚翠從一旁拿起早上穿來的披風,給毓秀搭在肩膀上,“有些涼了,xiǎo jiě注意身子。”又摸了摸旁邊的茶壺,還是溫的,“茶水如今不燙,xiǎo jiě飲下正好,一會兒若是涼了,xiǎo jiě再喚我過來。”
毓秀頭微微僵了,看著晚翠又要下去,叫住了她,“晚翠,我有個問題想要問你?”
晚翠不解,“xiǎo jiě聰敏,有什麽事兒xiǎo jiě不知道的,還需要問奴婢?”
毓秀垂頭笑了笑,“我哪裏稱的上聰敏。”真正的機敏之人,便是如她姑姑鍾皇後,她能在後宮屹立三十年不倒,可見其本事。可她終究沒保住之後的容光,“晚翠你說,倘若你有奇遇,知道未來自己如何死亡,倘若你是被人所殺,你會如何?”
晚翠:?
“xiǎo jiě,你魔怔了嗎?”晚翠一頭霧水,她完全不知道自家xiǎo jiě問這個不著五六的問題是做什麽,“晚翠不過一個普通的丫鬟,閻王要我幾時死我便幾時死,哪能預知到自己什麽時候死,那我不就成了閻王了?”
毓秀有時候真要被這個丫鬟的榆木疙瘩氣笑了,但也隻能耐著性子繼續道,“倘若你就是知道呢?”
晚翠垂頭,認認真真的想了一會兒。
“我要多攢錢,給我爹娘。他們隻我這一個女兒,我若是死了,他們定然會無依無靠。”
“那你的仇人呢?你不報仇?”毓秀問道。
“若是有人殺了我,我定然會很恨。可倘若我以後真的要死,我要先活好這段時間,鋪好以後的路”。晚翠想了想,道。
毓秀便沉默了一會兒。
其實晚翠給的這個dá àn並不十分離奇,或許大部分有奇遇的人遇到事情都會這樣。她們先會保全家人,然後預備之後的事情。
“我有時候太著急了。”她想,她確實太著急了。
如今楚皇還算的上春秋鼎盛,距離上輩子楚昭做皇帝的日子還早得很,她還有許多時間。更沒必要為了這一件事兒就在這裏患得患失半天隻是可惜了魏淵,他為這事兒受了那麽嚴重的傷。
想到這裏毓秀突然起身,將披風攏好在身上。
晚翠道,“xiǎo jiě,是要回房了嗎?”
“不,給我備車,我要去看魏淵。”
xiǎo jiě夜裏出門的事兒,沒一回兒就被傳到了大周氏那裏。
“便是受了傷,也沒必要這麽晚去看的。”大周氏縱使對魏淵喜愛,可也不希望女兒不顧名譽的天天往一個男人府裏頭奔。
“不晚上看,難不成白天去看?”溫嬤嬤搖了搖頭,從前還不覺得,如今這xiǎo jiě分明對魏淵是越來越關心了。
大周氏被堵了一下,確實,要是大白天的女兒去了從前府裏一個男仆的家裏,更讓人說三道四。
“她是越來越不懂事兒了,溫嬤嬤,你去看著,順便把前門關了。”兒女便是隔夜的仇,她想放下心都放不下心來。捏了你鈍痛的太陽穴,大周氏道,“一會兒她回來了,直接把人帶到我房裏來。”
“是。”
毓秀去看了魏淵,卻也知道如今是多事之秋,而且她與魏侍素來不和,壓根就沒有進府,隻是讓馬夫送了些藥材進去,再探了探魏淵的傷勢,聽著好的差不多了,便直接打道回府,來回不過一個時辰罷了。
本就怕此事兒扯到了魏淵頭上,回來時候也都閉著人,壓根就沒走正門,因此也不曉得大周氏讓人鎖了前門。
車夫下了馬去敲門,已經是夜裏,門卻很快被人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