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誅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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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穀的山下永遠都有著一片桃林,即使在桃花難盛的季節,隻要身在這林間,便依然可以聞到一陣花香,看到些許花瓣。
施聖德如今已是九旬,他拄著盲杖走在桃林之中,身邊有一個頭發蓬亂的青年。那細眉之下的一雙吊目,正難得平和的看著眼前的老者,他的師傅。青年極為小心的攙扶著施聖德,生怕這年邁的藥王有半點閃失。此情此景,甚是溫馨,同時也很難讓人聯想到,這個看來孝順的徒弟,竟是那整天“目無尊長”號稱自己是草廬“毒王”的鐵千魂。
桃花紛紛而落,點綴著這對師徒。鐵千魂此刻什麽話也沒說,他隻是默默的聽著師傅對他的嘮叨“呆子,都二十六的人了,還整天陪著我這個老頭子,我又不是動不了,我隻是眼盲而已。你不用老是我盯著我,煩是不煩。”
“誰讓你從前也老是盯著我呢!現在輪到我盯你了,我要天天盯著你這個老家夥,讓你嚐嚐渾身不在的味道。”雖然鐵千魂現在已是二十過五之人,但隻要是與施聖德在一起,他永遠都好像一個長不大的孩子,一如既往的頂撞著自己的師傅,但語氣間卻透著一份關切,這是一種不可能從千魂口中說出來的味道。
清風拂麵,施聖德依然站在桃林,但實則獨自一人,他回想著昨日鐵千魂攙扶著自己在桃林散步的情景,會心的笑著。想著兒時焦躁任性的徒兒,如今也已是成熟了不少,最起碼他可以將那些頂撞自己的蠢話,說的悠暖人心。
今天的桃林並沒有往常的那份幽靜,如二十年前一樣,今天的桃林清風又帶著濃烈的殺氣。施聖德知道身後有一人,但遲遲不願轉身理會。那人並非躲躲藏藏,他正光明正大的站在老人的身後,穿著一身黑鐵鋼甲,腰間插著一黑一白兩柄寶劍,他龍眉鳳目,步伐輕逸卻又剛勁踏實。
“你知道我在。”一個男子的聲音從施聖德的身後傳來,低沉而有力。
“嗬嗬,看樣子我真的是老了,沒用了。”施聖德尋聲而轉,麵對男人又開口道“連被人偷襲的待遇都沒有了。對嗎?年輕人。”
“你眼盲,若能知我,即便偷襲也是無用之功。若你不知我所在,對於一個眼盲的老人而言,偷襲也已然多此一舉。”男人話聲冰冷,但並非是此人沒有感情。施聖德從他那寒冷的話聲中聽到的是一種因恨而生的悲鳴。
“你殺了我這個老家夥又如何?我藥王草廬已有傳承。”
“藥王草廬眾人,今日都要亡。”
“嗬嗬,若說要殺我這個眼瞎的老頭子,自然是沒什麽問題。但我那兩個徒兒,可不是阿貓阿狗都能動得。”施聖德淡笑道。
“多謝提醒!”男人驅身拔劍,一個箭步直衝施聖德,口中大喝“殺了你之後,我再去草廬收拾你的徒兒!!”
施聖德聽過男人的話,此時這個護徒心切的老人,便意決在此將他拿下。藥王閉目聽風,側耳向著襲來的男子,隻見老者單手一揮,彈射無數絲雨針風,如同千軍萬馬奔敵而去。
男子見狀,立刻眨眼換珠,露出一雙金瞳神目,刹時之間可見老者招中破綻,他一改足下健步,揮起雙劍斬絲斷針,僅僅一瞬便行至老者身前。
施聖德的麵前掛起一陣劍風,風中的劍氣從八方襲來,好似這個老者正在與八個劍法極快的高手過招一般。施聖德無奈唯有退守,一退再退直至退無可退之地,一顆蒼老的大樹之下。
老者拚勁大喝,打住一記勁掌,同時飛出三根金針,掌風行勢剛勁,飛針含勁迅猛。將男子逼得蹬腿後撤十步有餘。施聖德見機揮起雙臂帶出一股真氣,揚起滿地花瓣飛揚。男子見狀不敢直攻,且不知這藥王又要使出怎樣的招數。
“蝶舞~”施聖德口中吸氣吐納,慢吟二字,他展臂如翅,好似一隻蒼天白鷹。
“鎮!”藥王口中一喝,卻見雙臂一收,那原先揚起滿地花瓣的真氣縱然收於掌中。
男子見如此情景,便知這眼前的高人,定是要使出什麽威力剛猛的功法。他慢慢閉上眼睛,靜待老者出招。
“花魂!!”施聖德一聲大喝,展臂開掌之間,一股真氣內勁,化作龍掛,卷起地上無數落花飛瓣,由掌心向著周身席卷而發,氣勢之宏猶如龍飛風起。
男人此時睜眼而望,一雙金如興火的雙眸,將那飛速襲來的龍掛看在眼裏,但卻意料之外的,毫無破綻。麵對快如飛箭,迅速擴展襲來的龍掛,男人深知此刻已是退閃不及,便緊握手中雙劍大喝而上。
“哼!!沒有什麽武功,是我公上神技,看不破的!!!我公上信!也絕不會敗在這裏!”男子一聲大喝,麵露不甘向著龍掛衝去,眼中的金芒在空氣中留下兩道星痕。他抬起手中神鬼雙劍,便是一陣揮風狂斬。任憑男子氣勢如何洶湧,那狂風依然無情的,絞斷吞沒了他的雙臂鋼甲。
即便如此,這個來自鬼門的將軍依然毫無屈意,任憑那風在其周身留下道道刮痕,鮮血四濺,他仍然奮力揮舞手中雙刃,決意破風而去。
‘公上信?!公上瑾的長子!!’這個名字讓施聖德稍有遲疑,猛然收去七分力道,生怕身前的這名友人之後被自己的龍掛絞成粉碎。
公上信見那風勢漸小,自覺良機難得,便又一發道戰喝“呃~啊~”,隨著喝聲那劍速卻是越來越快,快到難以想象,快到肉眼難辨。劍斬風行之處,似有風停之相,颶風漸漸向著男子身邊略過,風勢愈薄,片刻之後公上信的雙劍就像撥開雲霧的烈陽,竟生生從那颶風中斬出一個風洞。
“公上信!!”施聖德大喝,他有許多話想要對這個“孩子”說,他的父親就在草廬之中,他的弟弟同樣也在自己的身邊。此時此刻,這個自以為是孤兒,並在敵營獨自生活了二十年的男人。現在,也許可以“回家”了,隻要他放下屠刀,讓施聖德說上哪怕一句話。
隻可惜老人的這一道喝聲並未能阻止男子那破風而穿的猛衝。公上信並非是對藥王的呼喚無動於衷,隻是此時正是生死一線之際,而禦勁猛發的利劍也確已難收,向著藥王連人帶劍直射而去。施聖德見狀立刻又運起一股真氣,故作護體之勢。欲將其擋下之後,再同這個年輕人好好“聊聊”。
在公上信的快劍之下,這“神鬼兩儀劍”中的鬼劍,可破盡天下護體功法,施聖德也同樣沒能例外。隻見公上信以鬼劍強刺,穿碎施聖德所禦之護體氣勁,神劍緊跟其後。
“喳~!”
隻聽一聲劍穿骨肉的聲響,公上信手中的“神鬼兩儀劍”已雙雙穿過施聖德的護勁,直穿其胸膛,紮入老人身後的桃樹之上。
“噗~!”
老者一口鮮血噴在男子的胸前,喘著垂死的粗氣。
此時此刻,施聖德睜開雙眼,那久治不愈的眼疾似乎好了。他可以看清眼前這個年輕人的樣子,他的麵容與那草廬之中的“喚心”是如此的相似,隻是那掛於臉上的猙獰,和那如同厲鬼索命般的雙目,此時透著的是赤紅的夕陽紅暈。
施聖德慢慢伸起一隻手,輕輕撫過公上信的臉頰,他並非是對這個素未謀麵的年輕人有著什麽多餘的感情,他隻是有太多的遺憾,故而迎麵而撫。
公上信並不知道這個老者為什麽如此祥和的撫摸著自己的臉龐,但從這輕柔的一觸中,他好像感受到了久別的父愛。隻是這份久違的親情,並沒有讓公上信遲疑半分,他抽出手中雙劍,向著施聖德兩肋便又是一記深刺。
“信”施聖德全身一震,隨著口中歎出的這個字,他的生命也就此別過,一去不返。留下那被颶風吹起的花瓣,肆意飄落。藥王半睜著眼,卻失去了生色,他的麵容看似,帶著些許笑意。也許是因為這消失了二十年的公上瑾之子—公上信,被自己“找到了”,又或許是對自己的嘲笑。他救了公上瑾,如今卻不知緣由的死於其長子劍下,如此的諷刺又如此的耐人尋味。
公上信冷冷的看著微笑的施聖德,他不知道這個老者先前為什麽呼喚自己的名字,聽語氣他似乎認識自己。對於這個被自己刺死的老人為何含笑而終,公上信則是更不關心,他隻知道自己的fù chóu計劃,就目前而言是如此的順利。
公上信大口著喘了兩口氣,便收劍轉身,帶著一身殘破的盔甲逐步離去,口中不時淌出鮮血,這是施聖德的氣勁所留下的內傷。
此刻,公上信所去之處並非是離開花穀的方向,他永遠都是一個行事小心謹慎的人,為了以防那些足下的刺客失手,他毅然向著花穀—藥王草廬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