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雲舒應承別人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真累。

    

    她不是聖人，所以一輩子隻想好好為自己活著。這是淡漠的一生，大部分時間，她都沒有感情去分給其他人。孑然一身，也是一種活法。雖然她知道，她也並不喜歡這樣。

    

    認識小蘿卜之後，一切好像有了些變化。死水潭上泛起了漣漪。他像一個活寶，活絡著雲舒的心。她都記不起之前還有這種情緒是什麽時候了。可能是藥仙還在的時候吧。突然之間，她覺得，這樣也還不錯。

    

    但是她要離開了。

    

    內心是有不舍的。但是這種情感好像很陌生，讓她不知道怎麽應付，還是走來的更容易一些。與其他人交往，總是太難為她了。

    

    “老大，你在想什麽。”小蘿卜一步一步蹭過來，他剛剛回了蘿卜地一趟，看了看自己的朋友們，回來就看到雲舒在放空自己。

    

    “什麽老大……我在想我走之後的事情。”雲舒被打斷心緒，也不惱，反而有點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時光。

    

    “噢，那有什麽想的，咱倆走一步算一步唄。”小蘿卜不以為然。

    

    “咱倆？”雲舒一愣。

    

    “對啊。我不是說了，你救了我，你就是我老大，我跟你走。”他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雲舒愕然：“我當你隻是玩笑之話，不需要、也不想強迫你跟我一起。”

    

    “你可真是嘮叨，什麽強不強迫的，我自己樂意。我想學做人，去哪裏都一樣，不如就跟著你。”小蘿揮揮手，又不耐煩了起來。

    

    “可是……”

    

    “可是什麽可是。我已經跟我的蘿卜朋友們道過別了。你還要忙什麽？我們什麽時候出發？”

    

    雲舒有一種趕鴨子上架的感覺。“這……把這壽元的事解決了我們就走，我想還給王大同的母親。”

    

    “老大，你是傻吧？”小蘿卜口無遮攔：“我沒記錯的話，你拿王大同的壽命，他可是老了的。你一下還回去給他母親，要她一夜之間年輕二十歲麽？”說罷眼珠一轉：“不如，你吃了吧”

    

    雲舒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這二十年壽命對她來說也是一種yòu huò。誰想擁有一個蒼老的身軀呢？說是要下山遊曆，可她這個殘破的軀殼，走上一裏路就要歇歇的，怎麽遊曆？

    

    “老大，不是我說你。你就算給了她，把自己的意願強加給人家，可不一定是對人家好。你快吃了吧，年輕一點好趕路，大不了我們不再回來了就是。”

    

    這話說到雲舒心裏去了。她一直在反省，不論是出於什麽目的，她好像都把事情搞砸了。王大同二人最終做了一對亡命鴛鴦，張元二人離開故土離開母親，都是因為她自以為是地去幹預。此刻小蘿卜一說，她倒有些如夢初醒，若是給了王大同母親二十年壽命，一下年輕而是歲，也不過是害了她，周遭相親若不視她為怪物，就是會要扒她的皮尋找年輕的秘訣。

    

    “快吃吧，磨蹭什麽。你就當先借他二十年還不行麽。”小蘿卜煩得很，很是看不慣雲舒的寡斷。

    

    借。這個字安慰了雲舒。對，就當是借的，以後再還，也是可以的吧。更何況本來就是報酬，歸她也是無可厚非。這時的她，全然沒想到人類自私的天性。壽命是人類終極的追求，拿來的，哪還有那麽輕易拿走？

    

    “好。”雲舒使勁點了點頭，說服自己就按小蘿卜說的做。她沒意識到的是，自己向來是一個自私的人，從年幼到年老。這個dá àn，其實也正是她心裏所期待的。她需要的，隻是一個理由，隻是關鍵的時刻，有人推一把，告訴她，其實你有苦衷，你是被逼的。但她不肯去想。大千世界，誰又不自私呢？

    

    雲舒不再被思維所困，而是一翻手，拿出了玉盒。打開盒蓋，雲舒控製著壽元漂浮在空中。

    

    “嘿，這東西還挺好看。”小蘿卜斜著嘴巴笑。

    

    雲舒斜瞟一眼，沒再說話，而是閉著眼，控製壽元從眉心進入了身體。

    

    熟悉的景象再一次發生。壽元堅硬的外殼並沒有起到絲毫的阻攔作用，反而被壽元所吸引，表現得十分躁動。下一秒，就將壽元吞噬了去。

    

    雲舒可以感覺到壽元中的變化。它並沒有一下被分解，而是絲絲毫毫的被消化。

    

    一年……兩年……雲舒感覺到力量的滋補。

    

    八年……十年……這是，久違的生機。平時會感覺到的死亡的威脅似乎離她遠去。

    

    十九年……二十年……雲舒的每一個細胞都在雀躍。這是生命的力量。這感覺太過美好，直讓她陶醉，她不自覺想要更多，更多。

    

    她完全沉浸在身體內部的變化中，像是過了一整年。而現實中，這不過彈指一揮間。雪白的長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斑駁，再變成隻偶爾夾雜一兩根白發的青絲。臉上蒼老的皺紋快速的被填滿，顯得充滿生機，隻留下眼角的些許細紋。象征垂暮的斑點，一點一點消失。一切都在變化。

    

    雲舒不想睜眼。她沉醉在內在的變化中仔細感受。生機壯大的速度逐漸變得緩慢，又逐漸消失。她還是舍不得睜眼。

    

    “老大，你沒這麽老的時候還挺好看。”小蘿卜托著腮認真的評價。

    

    雲舒這才睜眼。她為小蘿卜的評價感到欣喜，趕緊查看著自己。果然，手上，臉上的變化，無不告訴她，自己年輕了，甚至胸部都變得翹挺了一些。

    

    眼前已不再是一個老人，而是一個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中年女人。她突然覺得，年輕，是這般讓人發狂的yòu huò。

    

    她意識到了什麽。放在之前，她斷然不可能對外貌作何要求，但是現在，她的內心卻實打實的對自己的變化感到驚喜。她心中隱隱有了判斷，但是並不太願意相信：她的身體年輕了，閱曆還在，精神卻也跟著變了，變成了中年的女人，享受著年輕的滋養，她甚至想要更多。

    

    雲舒感覺到自己的失態，本能地覺得危險，旋即清醒過來，然後被自己的變化驚住。二十年，把她從一個無所追求的老婦人，變成一個有了**的女人。這是很可怕的事情，感覺自己像是變了一個人。

    

    半天，她冷靜下來，不再注重自己的變化。她發現，藥仙的事在她心裏，越發的想要去追查。對於師父的死，她不再是之前的不求水落石出，隻求盡力而為，而是想要查明真相，不讓師夫含恨而終。

    

    她的心境的確變化了，她失去了老年人的沉穩。至此她確信了這一點。

    

    如果再變化下去……她不敢再想，趕緊在腦海中把自己打斷。

    

    這一年，是平曆平曆八百二十六年，雲舒四十五歲。

    

    雲舒更沒想到的是，這一切隻是一個開始。她害怕的，期待的，終究都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