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舒帶著小蘿卜走在街上，漫無目的地尋找吃飯的地方，最終選定了一家清淨的小酒館。

    

    小酒館門臉不大，裏麵倒是有種別有洞天的感覺。偌大的大堂，配著兩扇小窗，雖然不甚亮堂，也算是窗明幾淨。堂內是十幾張小木桌，三三兩兩地坐著幾夥客人。

    

    吸引雲舒注意的是一個小姑娘。長得一副嬌俏模樣，看起來約莫十五六歲，一個人點了六七個菜，擺了滿滿一桌子。穿的一身綠裙裝，看起來是來自大戶人家，吃相卻狼吞虎咽，頭不抬眼不睜地大口往嘴裏扒拉著食物，引得其他食客和小二紛紛側目。

    

    雲舒帶著小蘿卜找了個最角落的位置，坐在了同側的長條椅子上。招來小二，點了二兩醬牛肉，半條牛舌，一隻八寶如意雞，一份清炒落葵，還叫了一壺梅子釀。

    

    小蘿卜長這麽大，都是靠著土地營養和日月精華，還從沒從嘴裏吃過一口東西。今天第一次到酒館，他有點躍躍欲試，拿著碗筷迫不及待地等著上菜。

    

    菜很快就上來了。色香味俱全地占了半張桌子。雲舒招呼小蘿卜吃飯，卻發現他望著桌上的菜，一臉煞白地坐在座位上，渾身僵硬。

    

    “怎麽了？”雲舒問到。

    

    “這……這太殘忍了吧。”小蘿卜牙齒都打顫了。

    

    “家禽家畜都是飼養的，天生就是給人食用的。沒什麽好殘忍的。”雲舒安慰。

    

    “我說……我說盤子裏那個草……”他指了指落葵，帶上哭腔兒了：“他怎麽了，死得這麽慘。”

    

    雲舒明白了小蘿卜的顧忌，暗罵自己大意地點了青菜，忘記去照顧他的情緒。

    

    “還……還有那個水……怎麽就把屍體泡進去了……你采藥，吃果子我都理解，幹嘛折磨他們……”小蘿卜顯然嚇壞了，連帶著身體開始抖。

    

    雲舒趕緊安慰：“你放心，那都是人家養的菜，沒有靈性的，不像運通山裏的植物，奇珍異草，很多成了氣候。在外麵，很少有植物是有意識的。不信你想想，自打下山，你哪裏遇到能溝通的植物？”

    

    小蘿卜聽進去了一些，也回想起的確山外的植物都不會和他交流，可還是控製不住地抖，老半天才怯生生地問：“我也會被人類吃掉嗎？”

    

    雲舒現在感覺到，這個話題是真的殘忍了。她很清楚小蘿卜對人類的yòu huò力。千年人參何其罕見，一旦暴露，定為千萬人所追逐。萬一被捕獲，逃不掉被煉製成丹的下場。可是眼前這個天真無邪的孩子，怎麽與人類對抗？她思量再三，還是決定告訴他這其中的厲害關係。

    

    “小蘿卜，聽我講。你先不要怕。”雲舒麵色嚴肅地用手把著小蘿卜的雙肩。“你很特殊，你和其他植物不一樣。”

    

    小蘿卜聽到自己特殊，淚眼朦朧地抬起了頭。

    

    “所以，你對人類的yòu huò力很大。可是你不僅特殊在藥性，更特殊在能力。你很強大，可以控製土地與植物，這是你的天賦。在關鍵的時候，記住一定要運用能力保護好自己，萬萬不要對想抓你的人留情。你天性太過天真。有時候，善良就是懦弱，你想學人類，就要先學會自私。自私才能活下來，知道了嗎？。”

    

    他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雲舒想起當年藥仙對她的守護，又想起藥仙離去後她獨自生存時候的無助。她不想待她死後小蘿卜和當年的她一樣。她希望他有自保的能力，好在沒有她的時候，一樣可以活的好。

    

    “你我不同。我隻能靠著別人的壽命再苟活二十年，你早晚要獨立起來，自己去闖蕩的。你現在就像一個孩子，總要有獨當一麵的一天。我不會傷害你，隻要我在，我就會保護你。但是你一定要強大起來。強大起來，才可以自己保護自己。”雲舒十分嚴肅地說完，雖然於心不忍，可更是不想他重蹈覆轍。

    

    “我知道了。”小蘿卜還撇著嘴，卻硬生生把眼淚憋了回去，好像真是聽懂了的樣子。

    

    雲舒一聲輕歎，看著他的模樣實在是不忍心。輕輕順了兩下他的背，輕聲道：“快吃飯吧。”

    

    “我會強大起來。保護自己，保護你。”他突然鑽進她懷裏小聲地說。

    

    雲舒被這一句“保護你”說的鼻子一酸，差點流下淚來，又怕帶動小蘿卜的情緒，於是費力地擠出了一個微笑。

    

    “好。我等你長大。”

    

    “老大，我們吃飯。你教我用這個。”小蘿卜從雲舒懷裏扭出來，神態已經恢複了自然。舉著一雙筷子比比劃劃，好像剛才什麽也沒發生過，隻是偶爾投向蔬菜和梅子清酒的目光還是有些糾結。

    

    雲舒耐心地教他，十幾次嚐試，他終於顫巍巍地夾起了一片醬牛肉，趕忙伸長了脖子吐著舌頭用嘴去接。

    

    這是這家店的招牌菜。醬紅色的牛肉薄薄的似可透光，紋理清晰，切片絲毫沒有鬆散。泛著光的肉片上帶著少許半透明的筋頭，夾起來的時候還在不停顫動。眼見著牛肉入口，雲舒等待著小蘿卜對第一口食物的評價。

    

    但見小蘿卜試探性地嚼了一嚼，張著嘴滿嘴肉渣愣住了。他隻覺得一股香氣像爆炸一樣擴散，從嘴裏蔓延開來，鑽進了他的脊梁骨，又直衝上天靈蓋，讓他沒法思考沒法動，隻能愣愣地接受味覺帶給他的千年來的第一場洗禮。

    

    雲舒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以為他是接受不了。正要哄他吐出來，卻看到兩個剛才好不容易憋回去的大淚珠“吧嗒”掉下來了：“這也……太好吃了吧……”

    

    小蘿卜覺得千年來都白活了。漫長的歲月加起來，都不敵這一口的帶來的奇妙體驗。

    

    下一刻，他丟掉了筷子，把手伸向了盤中的醬牛肉，抓起來拚了命往嘴裏塞，一邊感受鹵汁在齒間迸發，一邊還嗚咽不清道：“真好吃，嗚嗚，真好吃……”

    

    小蘿卜風卷殘雲吃沒了牛肉，又把小手伸向了八寶如意雞，抱起來整隻撕咬，看起來喜歡的程度不亞於醬牛肉。可是雞骨讓他不得要領，沒吃幾口就噎得直翻白眼。

    

    雲舒連忙叫小二上水。可是水還沒來，小蘿卜被卡的不行，胡亂的抓了梅子釀對著壺嘴就往嘴裏灌。總算把卡住嗓子的雞肉和骨頭順了下去。

    

    “啊……”

    

    雲舒以為小蘿卜是犯了忌諱。卻聽他一聲shēn yín：“這個屍體泡的水也好好喝啊……”

    

    看他這番驚為天人的樣子，雲舒總算放下了一顆心。小蘿卜放下啃了幾口的雞，拿起了切好的牛舌，連上連油帶淚模糊成一團，吸溜著鼻涕大口塞進嘴裏。

    

    “好吃……真香，嗚嗚……怎麽會這麽香，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