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西北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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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克大沙漠位於安西州西北部,是大明國最邊緣的國土。
在過去的數千年時光裏,這裏的景色一直都是美麗的。綠洲與黃沙相伴,飛鳥伴駝鈴起舞,沙漠的沙丘輪廓清晰層次分明,丘脊線平滑流暢,迎風麵沙坡似水,背風麵流沙如瀉。在大漠深處的沙山之巔,可靜觀大漠日出的絢麗,目睹夕陽染沙的景色。
但在那場席卷全球的“第一次衝擊”事件後,這裏就完全變了模樣。
作為一種自然環境最惡劣的地貌,沙漠地帶無疑是受人類影響最小的地區,當時的人們忙於剿滅各地不斷爆發的異化現象,根本無暇顧及這個看上去風平浪靜的地方。於是,無數千奇百怪的沙漠生物,便在毫無幹擾的情況下順利完成了變異,當人類終於意識到這裏的危機時,整座大漠已經成了異化體的樂園。
一百多年來,人類與這些異化體發生了無數次慘烈戰鬥,甚至以核彈對此地進行過大規模打擊,但仍然無法將這些生物徹底清除。每當非洲發源地的異化體大潮爆發之時,這裏的異化體總會死灰複燃,向沙漠外的人類發起自殺式進攻,即使是大潮被擊敗的平靜期,也有相當數量的異化體在此生活繁衍。
毫無疑問,這樣一個生命禁區是不會有人類願意居住的,除了那些常年守衛於此的邊防軍人,以及……少量無處可去又故土難離的本地窮苦人。他們靠著向軍隊販賣日用品和提供沙漠邊緣探險向導的危險活計,艱難的生存了下來。
阿爾達班就是這樣一個土著沙民。
由於生存環境惡劣,又長期營養不良,沙民們的個頭一般都不高。他今年25歲了,才隻有一米五多,身材幹瘦黝黑,又整日佝僂著腰,若不是一雙滴溜溜亂轉,從骨子裏就透著狡猾奸詐的眼睛,看上去簡直像個行將就木的小老頭。
他年齡雖不算大,幹沙漠向導這一行也有十年了,見過的各種探險隊多如牛毛,但無非都是些在最外圍晃悠一圈,就回去宣稱征服了塔克大沙漠的無聊富人,隻有極少數被稱為獵兵團的武裝團體會稍稍深入一些,偷偷獵捕一些低級異化體,回去賣給有錢人。
跟獵兵團進沙漠,危險性自然會大不少,但阿爾達班還是喜歡接他們的活。
這些遊走在法律邊緣的灰色群體,掙的都是有今天沒明天的要命錢,雖然個個都是些心狠手辣的殺才,但是極重信譽,也從不吝嗇花錢。不像那些各地來的小貴族,探險隊,既沒膽子又摳門,出五趟活也比不上獵兵團一趟賺錢多。
阿爾達班舉起水壺,狠狠灌了口水,才覺得喉嚨好受了點,看看天上灼人的烈陽,又把遮陽兜帽往下拉了拉,心中不斷詛咒這該死的沙漠。
人一旦有了理想,就會不甘於現狀,他已經很久沒進過沙漠,身體都開始不適應了,那些曾讓他覺得無比壯美的漫天風沙,現在看見直想吐。
自從三年前第六次衝擊爆發,往日熟悉的塔克大沙漠發生了巨變,就像一個沉睡多年的怪獸窩一朝覺醒了,無數千奇百怪的異化生物從沙漠各個角落裏鑽出來,鋪天蓋地向外狂奔。
阿爾達班無數次聽長輩談起異化體大潮的事,可自己親身經曆還是第一回。據村裏的老人說,這次的衝擊前所未有的厲害,由大明最精銳的西北軍團駐守的堅固防線,都被衝開好幾個缺口。屍山血海,骨肉橫飛……雖然他隻是遠遠看了一眼,那恐怖而血腥的場麵,還是讓他做了幾個月噩夢。
二十年一次的異化體大潮,被軍隊擋住,殺戮,退卻……
多年以來,村裏的老人們已經習慣了這種循環,即便政府三令五申讓他們撤退,還是有很多老人執拗的留在村裏。他們不願離開自己的家鄉,哪怕是暫時的,於是,他們全都得償所願,將生命留在了這片風煙漫卷的大漠上。
大潮終於退去後,阿爾達班發現,自己這個原本不起眼的小向導,已經成了碩果僅存的幾個沙漠向導之一。但是,他已經不願意再繼續這份工作,繼續守在這祖祖輩輩生活的大漠裏了。
根據傳統,阿爾達班在流沙中埋葬了親人,然後決定離開家鄉。上次的大撤離,這個年輕人第一次見到了外麵的世界,那是從小生長於斯的沙民想象不到的繁華,他喜歡那些漂亮的房子,精美的食物,還有……那個賣拉麵的小姑娘。
“小子,你他媽老躲在後麵幹嘛,你是向導我是向導?快說,下一個紮營點還有多遠,耽誤了行程老子扒了你的皮!”
前方駝隊中有一個粗豪的男人轉過頭,很不滿的罵了他一句。
“這些該死的獵兵,一個個粗鄙無禮,簡直不像個文明人!跑那麽快想死啊,不知道在沙漠裏要盡量保持體力嗎!”自覺已經是個文明人的阿爾達班不由自主的把他們和上次見過的“誌願救援者”相比,得出的結論讓他暗暗鄙夷。
“大哥,您別著急,再往西走十多公裏,就有一個綠洲,不過您最好小心點,那裏已經到異化體活動區了,可能會有危險的。”阿爾達班堆起滿臉諂媚的笑,一路小跑著追了過去。
“嗬嗬。”
粗豪男人傲然一笑,順手拍了拍身旁駱駝,幾根黝黑的槍管一陣晃動。
“一些低級異化體罷了,你覺得我這些兄弟都是吃素的?”
“嘿嘿,怎麽可能啊,大名鼎鼎的西北望,射天狼,個個都是英雄好漢,安西州誰不知道諸位大哥的威名!口誤,口誤,都是小的嘴欠!”阿爾達班忙不迭的陪著笑,在自己臉上虛抽兩下,馬屁滾滾而來。
粗豪男人根本不為所動,冷笑了一聲,陰惻惻的說道:“小子,你最好別耍花樣,我知道你不想往裏走了,不過已經到了這兒,就由不得你了。老子說話算話,隻要到了巴紮綠洲,就立馬放你回去,還有答應你的錢,一分都少不了,不過,要是中間出了岔子……哼哼,老子第一個先幹掉你!”
“是是是,小的怎麽敢胡來,一定盡心竭力,給諸位大哥好好帶路!”
阿爾達班一陣點頭哈腰,腹中已罵遍了他祖宗十八代。
都怪自己貪心,想要盡快搞點錢離開沙漠,偏偏這幫人又開價奇高,才冒著丟掉小命的危險接了這趟活。
本來說好穿過邊緣地帶就完事,誰料想這幫畜生非要進內圈!
不知道那裏是核輻射區,還有大量異化體存活嗎?
尤其是現在,第六次衝擊剛剛過去,正是殘餘異化體最多的時間,他雖然喜歡錢,但也得有命花啊,還是得想想辦法,找機會逃走才是。
悠揚的駝鈴聲中,隊伍繼續前進,天上的烈陽漸漸西沉,燥熱的空氣漸漸冷了下來,在眾人開始焦躁的時候,不遠處終於出現一抹綠意。獵兵們歡暢的笑了起來,你拍拍我,我拍拍你,慶祝自己又多活了一天。
而危險這種東西,總是出現在人們將要鬆懈的那一刻。
一聲沉厚、淒怨、悠長的狼嗥聲劃破寧靜,緊接著,又有陣陣此起彼伏的狼嗥迅速回應。
“有狼群,弟兄們抄家夥警戒!艾爾肯,你帶十個兄弟保護好李小姐,沒我的命令,不準離開半步!”
粗豪男人毫不畏懼,隨手抽出一挺衝鋒槍,招呼團員將一個全身包裹嚴密的女子和她的兩個隨從護在中間。他們是驕傲的“射天狼”獵兵團,無論何時也不會忘記職責,在他們全滅之前,沒人能傷害到雇主,就算對手是異化體,也不會例外。
狼嗥聲越來越近,聲勢越來越大,似排山倒海,又如萬馬奔騰。死寂的塔克大沙漠瞬間躁動起來。狼嗥聲、駱駝嘶鳴聲、團員的招呼聲、槍械上膛聲將適才的寧靜撕得支離破碎。
“快,組成圓陣,準備射擊。”粗豪男人指揮團員把駱駝圍成一圈,以它們的身軀為掩體,架起了槍支。
作為安西州曆史最長的獵兵團之一,“射天狼”的主業就是獵捕異化體,執行保鏢、探險,甚至有選擇的暗殺任務才是副業。與這些沙漠之狼戰鬥,早已不是第一次了,不用首領過多安排,團員們便井井有條的布好了防禦。
不遠處的沙丘後麵,已經有大群變異巨狼接連躍出,齜著滿口利齒,飛快的向他們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