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勞改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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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習慣了,我從來沒什麽朋友。”何心媛的眼睛裏似乎有一絲落寞。
林漠漠沒辦法把這種落寞視而不見,這一瞬間她突然覺得自己一直帶著有色眼鏡去看何心媛,對她而言太不公平了。
方子規不喜歡何心媛,或許是因為他的哥哥。白清清說何心媛人品不好,不過都是從網上看一些八卦的帖子看出來的,她也從來沒有見過何心媛,從來沒有和她相處過。
這些人跟她根本都沒有什麽接觸,憑什麽有資格說她是什麽樣的人呢?或許,她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人呢?
這一刻,林漠漠突然想跟她吃完這頓串串了。
何心媛吃了一串很辣很辣的白毛肚,吃完辣的咂著嘴,伸手要去拿一旁的冰啤酒喝,林漠漠一把拿開她的啤酒,然後起身去給她拿了一罐豆漿。
“喝這個,豆漿可以解辣。”
“你.......”何心媛驚訝地看著林漠漠,刹那間有些喜出望外,居然結巴起來,“謝......謝謝你!”
林漠漠沒有給予回應,她甚至也不理解為什麽對自己而言不過是普普通通的舉手之勞,何心媛就要用這種“救命之恩”的眼神看她。
何心媛似乎又感覺自己過於激動的表現給林漠漠帶來不安了,於是不安地收回自己的目光,又吃了兩口菜。
“其實我也是北漂來的,從南方城市,我在這裏沒有任何能夠交心的朋友。”何心媛吃著吃著,突然抬起頭,莫名其妙地對林漠漠說了一句。
林漠漠想了想,安慰了一句:“你可能是還沒有找到吧,隻要真心對人,就總會有朋友的。”
何心媛鄭重地點點頭:“那我真心對你,你願意做我的朋友嗎?”
林漠漠一瞬間動作有些僵硬.....她的內心足夠溫柔,很想為這個敏感脆弱渴望友情的女孩子帶去一絲溫暖,但是又覺得,覺得有些地方怪怪的。
畢竟別人都覺得隻有相似的,有共同點的人才會在一起。
何心媛見她沒有說話,又收回了目光,低頭笑了笑,仿佛帶著一絲自嘲。
“我以前也是拿真心對人的,但自從我一次一次的受傷之後,我就沒有真心了。”何心媛突然開始自顧自地跟林漠漠說她的故事了。
林漠漠抬頭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吃碗裏的東西,沒有打斷她。
何心媛似乎得到了默許,於是就開始繼續說:“我覺得像你這麽溫柔的女孩子,能夠對我表達出善意的女孩子,都是家庭幸福美滿的吧?否則如果像我一樣,在一個......在一個從來都沒有關愛的環境中長大,那麽自然也不會相信愛了吧。”
“你知道嗎?我爸是勞改犯......現在已經沒有這個說法了,據說已經廢除勞改了,簡單地說,我爸就是個坐過牢的。我小的時候,我爸是開貨車幫人家送貨的,我媽就是家庭主婦,那時候我們一家住在小鄉鎮上,窮是窮了點,可非常幸福。我媽在我的印象裏特別溫柔,每天我放學回家,都能看見媽媽在做飯,等我爸爸回來。”
“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有一天高高興興地放學回家,心裏想著我媽媽今天晚上會做什麽晚飯,結果走半路就聽見有同班男生跑過來對我說,說我爸殺人了,把我媽給殺了,我那個時候怎麽可能會信啊,從路上撿起石頭,砸那個男生腦袋,那男生頓時被我打的頭破血流,哭著說要回家告狀......他肯定是告狀了的,畢竟現在的孩子隻要父母是親生父母,都是寵著愛著捧在手心的吧。但是他的家長後來也沒有去找我麻煩,大概是覺得我太可憐了。”
“我飛快地跑回家,結果看見家門口停著好幾輛警車,我媽不見了,地上隻有一攤血,我爸被警察押上車,我雖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那時候幾歲大的我總覺得隻要我爸這一走,我就再也見不到他了,於是我跑過去捶打警察,咬警察的大腿,哭著鬧著讓他們放開我爸爸,那個被我打得警察沒有說話,也沒有生氣,隻是靜靜地拿開我的手,然後把我爸爸推上了車。”
“我一個人跑回家關上門哭,天黑透了的時候,聽見鄰居阿姨來敲門,問我餓不餓,要不上去她家吃飯,我故意收低了哭聲,那個阿姨以為我睡著了,就歎了口氣離開了。然後我聽見她在他家的院子裏,一邊做飯一邊跟自己的丈夫聊天,說沒想到我媽媽天天在家還能勾搭男人,那個男人是來我們鎮上演馬戲的小醜,他們演第一場戲的時候,我媽還帶我去看了,我媽跟我說,小醜畫著嘴角上揚的笑臉,但是笑臉後麵那張臉卻一點兒都不開心。那個馬戲團在我們鎮停留了兩個星期,後來我才知道,這兩個星期之內,那個男的天天在我爸出去送貨的時候,來我們家,跟我媽廝混。”
“事發的那一天,我爸提前回家了,正好撞見了他們,拿著刀就把男的給砍死了,他倒是沒舍得殺我媽,隻是在我媽護那個男的時候,打了我媽一巴掌,直接把我媽打暈了,我回家的時候那個男人和我媽都被送去醫院了,所以我沒有看見。”何心媛說到這裏,又喝了一口冰啤酒,然後接著說,“故事很爛俗對不對?和很多不幸的家庭起因是一樣的,丈夫忙著工作不顧及妻子,妻子覺得寂寞去找能夠溫暖她的人,然後就發生了不幸。後來我爸被判無期了,現在還在牢裏麵。”
“後來我媽康複之後回來了,她徹底變了一個人,再也不給我做飯了。最開始的一個星期,她每天都躺在床上流眼淚,餓了就扣牆上的黃色泥巴吃,也不動也不洗澡,好在當時是冬天,否則都要臭了......嗬嗬......那一周,我就是靠鄰居阿姨的關照活下來的。第二個星期的時候,她開始振作了,能下床了,給我煮了碗泡麵,我吃了之後開開心心地上學,我覺得我們家終於熬過來了,隻要我媽繼續做飯,我爸就會回來......”
“那天放學後,班裏有同學笑話我,說我爸爸是殺人犯,說要一輩子蹲勞改,我氣不過跟他們打了一架。他們好幾個 男生女生一起上打我,把我打趴在雪地裏,我滿身都是泥和水。那一天我很晚才回到家,當時家裏黑燈瞎火的,我借著月光看見我媽躺在床上,睜著眼,沒有睡著,我想過去撒個嬌,說我今天被人打了,想讓媽媽把我包在懷裏,哄我安慰我。結果我還沒有開口,我媽就冷冰冰地說:‘死丫頭,這麽晚才回來,你怎麽不死在外麵?’”
何心媛說到這裏,苦笑了一聲,喝了一口啤酒,然後接著說:“我真的不知道,我媽已經恨我爸到了那個地步,她甚至討厭我,因為我是她和我爸生的。可是那個時候,我媽是我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我不敢惹她生氣,我還想抓住這最後一絲溫情。我每次在學校被人打了,都會把衣服反過來穿,回家,等我媽睡著了之後,我去外麵打水洗衣服,我特別特備感激我們家那口井,它的水就算是在冬天,也是溫的......也有可能是我的手太冰了,所以會覺得溫。一般我洗完衣服,第二天都不會幹,我就穿著去上學,沒幹的衣服,會有一種十分難聞的餿味,你聞過嗎漠漠?我估計你沒有聞過吧。那段時間我每天都帶著這股味道上學,同學們都離我遠遠的,都罵我是臭蟲,是糞坑裏爬上來的......”
“可就算我這麽小心翼翼地維護我和我媽之間的感情,我媽還在來年的春天,穿上她唯一的裙子,塗上一些她去縣裏麵買的廉價化妝品,離開了小鎮。她跟鄰居阿姨說她要出去打工了,拜托鄰居阿姨每天給我送飯,她會給鄰居阿姨錢的。鄰居阿姨那個時候對我還是有同情心的,就答應了。”
“一開始的幾個月,我媽每個月都會給鄰居阿姨寄錢回來,我一個人在家住著,雖然有時候覺得冷,覺得孤獨,倒也沒有被餓死,那個時候我還天真地想著,好好學習考大學,來北京上清華。然後有一天,鄰居阿姨突然不給我送飯了,我那天晚上以為鄰居阿姨忘了,也不敢過去問,可是第二天她還是沒有過來,我肚子都餓的抽筋,實在沒辦法,厚著臉皮過去找她。結果鄰居阿姨一臉鄙夷,還要勉強擠出一些偽善,跟我說:‘你媽已經兩個月沒有打錢回來了,我們家跟你非親非故,也不能總養著你對不對?’”
“那個時候我很敏感,我就再也沒有去過鄰居阿姨家裏。後來我跟老師說了這件事,老師幫我申請了免費住校,吃住都在學校裏,這倒也好,每天放學第一個跑回宿舍,宿舍的宿管阿姨很嚴格,沒有人隨便罵我打我了。”
“由於我媽還活著,我也不能當孤兒處理送孤兒院,我就一直念書。到了初中的時候,老師又幫我申請了,我那個時候成績好......漠漠你沒有想到吧,我以前也是個好學生呢。因為我是好學生,所以很容易申請,所以我初中讀書住校吃飯的所有費用都由學校支持了。可是,我沒想到,初中的校園霸淩和小學的時候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