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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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鏘~
    刀劍出鞘之聲讓李長安汗毛倒立。
    他猛回頭。
    撞見一對赤紅眼眸。
    那是一個黃衣蒙麵僧,混在一群伏拜的和尚中間。
    在雙方視線交匯的一霎,突兀暴起,猛撲而來。
    第一步,迅疾如電,眨眼竄出人群,逼進了李長安十步之內。動作間,風吹起麵巾,露出皮膚上密密麻麻的水泡,好似蟾蜍。
    第二步,腳步沒有來遲緩稍許,搶入了五步之內。他似乎遭遇某種常人難以忍受的劇痛,五官驟然扭曲,皮膚霎時紅腫,水泡灌滿膿血。
    第三步,他的身體因劇痛而痙攣,卻仍蹣跚著衝到了三步之外,渾身的膿腫、水泡吹氣球也似的飛快鼓脹。
    然後。
    爆炸開來。
    膿血潑灑,甫一接觸空氣,驀地燃起暗綠毒火。
    說來長長一段,落在眼前隻是一瞬,毒火滾滾已鋪天蓋地洶湧而來。
    “嗈。”
    鶴唳乍起。
    火舌將舔舐住人臉前的一瞬。
    小七已振翅而飛,翼下卷起大風,風火相激,轟轟的燃燒聲好似一陣沉重的歎息,火海不甘倒退而回,被大風裹挾衝天,仿佛立起一道風牆,炙烤這晨昏交際時的雲天。
    再聞火中“哢噠”有聲。
    便見,火浪翻滾,一具骷髏衝出風牆,炊骨為薪,燃魂為火,骸骨上裹起毒火縷縷如飄帶,燃燒盡了一切作最後舍身一撲。
    鏘~
    一聲刀劍出鞘聲幾輕不可聞,不,應該說,六把利劍出鞘又輕又快仿佛一聲。
    但見,那骷髏方自作飛撲狀,身軀尚在半空,其左肩、右臂、左膝、右股與脖頸,忽有五道冷光一閃而沒,那骷髏已然四分五裂,一顆頭骨高高飛起。
    劍伯倒提長劍。
    最後一道劍光落下。
    將這顆猶自“哢噠”不休的骷髏頭釘死在地。
    黃衣僧雖死,殘火猶在,鼓蕩著熱風吹起李長安衣袍獵獵。
    他仍蹙著眉頭。
    “不對。”
    刺客暴起時分明是赤手空拳,最初聽得的刀劍聲卻從何而來?
    劍指一揮,大風驟起,扯散火海。
    李長安掃視廣場,廣場處處混亂。
    刺客自爆可沒分你我,濺起的膿血雨露均沾,在場的僧人、護法也多被波及。
    毒火水澆不熄,土壓不滅,不是凡火。
    可照理說,輪鑽寺掌控輪回多年,不是凡俗裏隻會念經敲木魚的寺廟,寺中僧眾誰人沒有法術傍身?更遑論,場中多的是以護道除魔為職責的護法兵將,尋常邪術害不得他們。
    可偏偏,毒火肆虐處,和尚裏,袈裟華貴者燒得最凶;護法裏,衣甲鮮明者燃得最狠。
    唯獨法嚴是個例外。
    毒火落到周遭,便似光中纖塵、水中浮沫,轉眼幻滅,無有損害。
    可他或因忙於調理道場香火神力,或因有心懲戒,並沒有出手幫這群不孝子弟,隻在原地誦經。
    和尚、護法裏眼尖心活的不少,瞧著法嚴在火海中安然獨立,爭前恐後湧去,身上毒火果然熄滅,紛紛大喊“祖師”、“法主”,比之前誠心何止百十倍。
    但也在這群“孝順”子弟裏,李長安冷不丁窺見了一絲冷光。
    一個身型相貌衣著都不打眼的僧人,借著人潮,悄然抵近了法嚴背後,僧袍寬大的袖口下藏著一柄淬著幽光的短劍,在李長安驚愕的目光中,狠狠刺向了法嚴後腰。
    咚~
    鍾聲再度長鳴。
    這一次,格外的重,格外的近。
    重得仿佛巨石墜地,搖動山川。
    近得好似木槌敲擊天靈,讓身與魂隨著鍾聲一齊顫鳴。
    又見金光複現璀璨奪人視界,叫人眼中除卻佛光,不能再見他物。
    很快。
    光熄了,聲也靜了,連毒火也消失不見。
    再望去,場中僧人、護法滾翻一片,唯法嚴雙手合什而立,周身浮著一層金色正迅速隱沒,他仍在原地,不曾挪動半步,仍在念經,不曾中斷一句。
    再看刺客,倒在地上,早已沒了聲息,手中還攥著那劍柄,可劍身已片片崩裂,幾片灑在地上,跌入塵土,幾片嵌在手臂,鮮血淋漓。
    銅虎上前檢查。
    搖了搖頭。
    “命沒了,魂也快散了。”
    又撿起一片劍刃。
    “嘶!”
    手被狠狠一蟄,仿佛握著燒紅的烙鐵。
    他稍稍皺眉,托著碎片,攤開手掌示於眾人細看。
    碎片上幽光慘慘,蝕穿了武判身份給予的法身,燙得法身下灰白鬼爪焦黑溢血。
    “好狠毒的法器!”
    銅虎丟了碎片。
    “不知采了多少死人怨毒煉成,專為破法滅魂所用。”
    真是奇怪。
    方才的毒火,若沒有猜錯,並非邪術,而是從貪嗔癡三毒中修煉出的佛火,專製貪習術法而不修佛理之輩,所以輪轉寺的僧人、護法個個是毒火的上好薪柴,燒得他們狼奔豕突也是理所當然。
    再加之,這柄專破法身的短劍——輪轉寺為何要隨時備著克製自家之物?
    至於,法嚴毫發無傷,李長安反倒不意外。
    他雖是輪轉寺真正的祖師,能壓製住一切以他為法主的神通法術,即借他的法,就要從他的命。
    但輪轉寺是大廟,僧人多少會有些自家修行,何況,輪轉寺還會招收外來好手作供奉,比如這兩個刺客。
    刺殺,是意料之內。
    然而,法嚴本身的修行可堪在世羅漢,整個輪轉寺又是他的道場,說句不好聽的,是他的烏龜殼,是他的棺材蓋,要在輪轉寺中殺他,倉促間,根本不可能。
    叫李長安驚詫的是,刺殺對象為何不是自己,而是注定會無功而返的法嚴呢?
    除非。
    這兩個刺客隻是棄子。
    李長安轉身望向神轎。
    神轎上空空如也。
    果不其然。
    妙心在法嚴被刺,道場佛力自動護主,從而鉗製短暫放鬆的瞬間,已然趁亂逃脫。
    李長安鼻子嗅了嗅,輕而易舉追索到了妙心身上那股子馨香甜膩到隱隱發臭的濃鬱香火味兒,避開了山門,去往了偏院後門。
    隻不過……
    道士久違地燃起“衝龍玉”。
    一團隨著妙心逃竄的雜亂氣味裏,有一道氣味卻半路突兀分開,向著輪轉寺深處另一個方向而去。
    好似借著妙心為掩護而遁走。
    如此一想。
    這位祖師倒成棄子。
    李長安懷著疑惑,找到在場可能的知情者——寶光天王。
    這位護法大神,自法嚴出現,便守在神轎邊,不動亦不言,毒火加身,妙心逃竄,都不曾離開,或許對他而言,隻要輪轉寺還在,誰是祖師並不重要。
    可當李長安指著氣味去處。
    “那裏有什麽?”
    他卻亂了心神。
    遲疑了稍許。
    歎了一聲。
    “摩訶缽特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