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他的寵愛...於任何女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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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小半夜方回坤寧宮。在慈寧宮跪了一日,她並未覺累,反而精神抖擻,宣平妃、惠妃到跟前說話。惠妃又帶著兩個嘴碎的嬤嬤,恭恭敬敬立在皇後身側。
平妃憤憤不平,一隻手搭在炕桌邊,拳頭緊握,“我看太皇太後是老糊塗了!”皇後紅唇微抿,眼中散發出淡淡的怒意,到底壓下火氣,道:“太皇太後手段高明,麵子上是罰的我,其實意在懲戒皇上,到底是愛護我才會如此。”
“到底是嚴重了些。”惠妃說話軟軟的,像一團糯米芝麻球。她從袖中拿出一罐活絡油,遞給錦夢,叮囑道:“睡前用此藥油給皇後揉一揉膝蓋,有舒絡筋骨之效。”
錦夢收下,福身替皇後謝過。
平妃握住皇後的手,渾身散發著灼人的怒氣,“姐姐,我再也忍不下去了。無論是張嬪、宣妃,還是那個江蓅煙,我都恨不得將她們撕碎咬爛丟到景山去喂狼!”她聲色俱厲,把惠妃身後的嬤嬤嚇得一哆嗦,牙關咯吱發響。
皇後眼色微瞟,嬤嬤忙的往下跪,舌頭哆嗦道,“奴婢該死!”
殿中很靜,燭光搖曳,映得每個人的臉都陰森恐怖。惠妃略略傾身,軟語道:“她們兩個是臣妾從府裏帶來的家生奴婢,從小跟著臣妾,忠心耿耿,絕無二心。她們年輕時曾照料過府裏的老祖宗,專司àn mó推拿,今日聽聞主子在慈寧宮受罰,肯定腰酸腿痛,故而想讓她們給主子按一按肩背,鬆一鬆筋骨。”話鋒悄然一轉,又頓生悔意:“隻是她們從未在主子跟前當差,顯得小家子氣了,還請主子寬恕。”
平妃倒不擔心自己的話會被奴才們傳出去,她敢說敢認,有姐姐和父親做後盾,天塌下來也有人替她頂著。她道:“還是惠姐姐心細,我竟沒想過這一層。”
皇後也道:“我正打算明日讓禦醫院遣醫女過來,她們既是伺候過老一輩的,手藝自然不會壞,便在坤寧宮多留幾日無妨。都起來吧。”
惠妃舒了口氣,反而連連謝恩。
康熙到底是來坤寧宮了,在皇後長跪慈寧宮後的第二日。天蒙蒙發亮,四五點的樣子,康熙沒吃早膳,洗漱完了直接坐轎往坤寧宮。早有人隔夜知會了皇後,皇後備好豐盛的早餐三點多就起身預備好了。她領著眾人在宮街處相迎,康熙麵帶微笑,親自攙扶皇後入殿。
用過膳,康熙並未著急走,而是盤膝坐在炕上與皇後閑聊。皇後為六宮之主,在皇帝麵前少驕縱而多規勸。見康熙在自己身邊呆著,心裏雖然高興,但還是不得不違著意願道:“皇上該走了,勿讓臣子久等。”康熙一動不動,反而闔眼往杏黃的迎枕上躺去。
淡淡的晨陽映在他的眉角,清秀俊朗,與青衫黑發的少年郎無異。他說:“朕記得你初入宮時,從不嘮叨。”
皇後唇角抽動,差點落下眼淚。“臣妾記得初入宮時,皇上也從不嫌我嘮叨。”康熙揚起脖子看著她,半響,忽而伸出手,示意皇後躺到他身側。
剛剛成婚那會,她也常常躺在他的臂彎裏,睡眼惺忪的說話。
錦夢原想進殿侍奉茶水,行至門口,被岫研擋了出來。錦夢不明就裏,鬥著膽往裏頭瞟了瞟,見帝後合衣抱躺在炕頭,心裏轟隆一響,羞得雙耳發紅,忙的退至大院。
岫研滿臉喜慶,先讓司衣宮女預備著幹淨的床單被套,又跑去廚房命人預備洗澡水,甚至連皇後沐浴用的玫瑰花瓣都擇好了,卻猛然聽見太監傳唱的聲音。
太監的聲音悠遠綿長,“皇上起駕咯!”
即便康熙沒有在坤寧宮睡覺,但帝後恩愛的消息還是席卷了整個前朝後宮。錦夢有意為自己的主子博麵子,有一句沒一句的把康熙摟抱皇後的場麵給繪聲繪色傳出去了。很快,連蓅煙這種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找康熙晦氣的小宮女也聽說了。
蓅煙瞬間就炸毛了。
康熙正好散了朝,宣了幾個臣子坐在亭中吃碎冰果子。君臣一團和氣,說說笑笑,隨即又宣了幾個歌姬坐在旁側彈琴唱曲。樹蔭重重,蓅煙隔著假山池水冷眼瞧著,連有小宮女走到了身後都渾然不覺。小宮女怯生生問:“是蓅煙姐姐麽?”
蓅煙恍然一驚,轉過身往後一退,哎呀呀差點掉了半條腿進池塘,慌裏慌張,“嚇死我了,你是誰呀?急哄哄的”她自己急哄哄的,倒先怪別人,康熙說的沒錯,她果真是脾氣壞。
小宮女俏生生的立著,笑道:“我是董芷妤啊,東苑的小五兒”
過去不到幾天,蓅煙已經把人給忘全了。蓅煙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遍,“你真的來紫禁城了?紫禁城有什麽好?咱們累得要死,看那些人,吃香喝辣聽著小曲多逍遙,看著真心煩。”
“誰吃香喝辣了?”董芷妤並不知道聖駕在近處,麵上樂嗬嗬的傻笑。
蓅煙懶得多嘴,換了話頭,“你在此處做什麽?”
董芷妤回道:“我如今主司燈火上的活計,過來瞧瞧花園裏要不要置換新燈籠。”又瞅著蓅煙道:“聽聞姐姐在乾清宮的鮮花司當差,真真令人羨慕!”說著,雙手拍了一掌,“不好意思,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沒做,隻能改天尋蓅煙姐姐說話了。”
蓅煙覺得自己同她沒多少交情,遂道:“好呀。”
董芷妤一走,蓅煙轉過假山要回乾清宮,卻一頭撞在康熙懷裏。四下樹木蔥蔭,綠葉的影子映了兩人滿臉,亮光搖搖曳曳,他們的眼神也忽明忽暗。
“那是誰?”
“要你管。”蓅煙低頭噘嘴踢小石頭。
康熙方才喝了一點酒,半醉微醺,心情最為舒暢。他身邊依然跟著兩個小太監,離在二十步開外。蓅煙轉到假山後麵,避開外人,才抬頭對康熙道:“聽說你和皇後和好了。”
康熙想了想,“朕和皇後原本就沒有吵架,何來和好之說。”
“從東苑回宮那晚,你為何不去坤寧宮,偏要宿在景仁宮。”蓅煙不依不饒,“你想啊,皇後是正宮,依著規矩,你必須去皇後宮裏睡覺”她說話越來越粗俗,連安寢、就寢這樣的字眼都懶得說了,直接說睡覺。“可你偏偏去了宣妃宮裏,豈不是讓皇後沒臉嗎?”關於皇帝宿在景仁宮一事,宮裏宮外不知多少人生氣,但蓅煙是唯一一個當麵質問的。
康熙往前走了兩步,幾乎把蓅煙貼近懷裏,他背手垂腰,滿身的酒氣撲在她身上,他似笑非笑,“你是為皇後打抱不平,還是要生朕的氣?”
蓅煙抬眼看他,愣了愣,看著他戲謔的模樣,看著他滿不在乎的模樣,頓覺心痛,她的理智告訴自己現在該狠狠的痛罵他,可身體卻不聽使喚,胸腔裏莫名的湧現出一股難以言說的熱流,衝上她的頭頂,把她衝到了他的懷裏。
蓅煙眼圈兒發紅,張開雙臂,把臉貼在康熙的胸口,抱住了他的腰。
康熙渾身一僵,他的雙手仍然背在身後,他的腰依然低垂著,他忽然覺得自己的手不知道該往哪兒放。蓅煙在他的懷裏抽抽搭搭的開始哭,先是小小聲,然後是大大聲,哭到震耳欲聾。可憐康熙完全不知道她為什麽哭。
等蓅煙哭完,天已經全黑了,兩人慢吞吞的沿著宮街回乾清宮。
蓅煙不說話,康熙也沒有說話。月光淡淡的灑下一層薄紗,照在兩人的身上,也照進兩人的心底。蓅煙道:“你怎麽不說話?見我哭得那麽傷心,你總該安慰幾句。”
“朕想知道,你為什麽哭?有人打你了嗎?”
蓅煙氣得眼圈兒又紅了,帶著哭腔道:“你不知道我為什麽哭嗎?”
康熙反問:“你為什麽哭?”
蓅煙冷哼了一聲,“不知道就算了!”自打從東苑回來,宮裏又是張嬪懷有龍嗣,又是皇帝冷落坤寧宮而盛寵宣妃,又是和皇後大白天的摟摟抱抱隨便一件都能叫蓅煙心碎。而他,作為始作俑者,竟然絲毫都不知道愧疚。
兩人再沒有別的話,默默走進了西暖閣。岔道處,蓅煙要往下房走,康熙要回寢宮。月光淡淡的映著蓅煙的臉龐,眼中似乎還閃著淚光。
康熙欲要送她,蓅煙道:“這兒人多,瞧見了不好。”康熙嗯了一聲,頓住步子,不等蓅煙走開,他忽而輕輕說道:“你對朕的心思,朕都明白。如果你像其她人一樣,朕倒可寵愛你一世,偏你不是。正因為你是特別的,朕反而不能不能”
不知怎的,蓅煙好似突然領悟了康熙的話,喉頭緊繃繃的苦澀滋味也漸漸散開。
她歎了一口氣,用最輕最柔的聲音道:“我知道了。”說完,便款款走進自己的屋子。這一天,蓅煙突然明白過來,那個叫玄燁的男子,那個高高在上的男子,他不可能寵愛她一世。
他是皇帝,他的寵愛於任何女人,都是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