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抱錯了烏雅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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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儲司給蓅煙送來兩箱新衣裳,有袍子、夾衫、大氅之類,蓅煙試了試,發現全部腰身都小了,便問:“你們是不是量錯尺寸了?”

    來送衣裳的是四個小太監外加一個掌事。掌事對蓅煙的來曆不大清楚,他隻認一個理兒這衣裳是萬歲爺親自下旨督辦的。掌事腆著臉,辮子油光發亮,堆笑道:“蓅煙姑娘,您可冤枉奴才們了,都是做了十幾年繡工的老夥計,若有半點差池,可都要掉腦袋的!”

    蓅煙站在銅鏡前轉來轉去,又喚了木兮素兮來瞧,木兮笑道:“我的好姑娘,最近看您飯量多了半碗,夜裏也總陪著用晚點心,該是胖了些許也說不定。”

    掌事太監順著台階往下走,連連點頭:“姑娘說得是。”又笑:“倒也沒什麽緊要,奴才依舊抬回去,呆會就命人改改腰身,明日便可送來。隻是要勞煩蓅煙姑娘往廣儲司走一趟,重新量一量尺寸。”蓅煙有些苦惱,卻無可奈何,“行吧。”

    天色漸晚,太和殿的宴席未散,康熙與眾妃嬪同樂,觀歌舞飲美酒。一時有兩個太監疾奔過來尋孫國安說話,康熙看見,便問:“何事?”

    孫國安見眾妃嬪皆望過來,遂小跑到皇帝身側,壓低了聲音道:“廣儲司給蓅煙姑娘送了兩箱衣裳,上個月量的尺寸,現下穿竟有些小了,琢磨著抬回廣儲司改了尺寸再給送去。掌事的順道過來同奴才說一聲。”皇後豎起耳朵在旁側聽見,頓時麵色陰鬱。

    康熙淡淡道:“知道了。”他喝了酒,稍有疲倦,起了身,朝皇後道:“朕去偏殿喝碗醒酒茶。”皇後起身要送,康熙卻已大步去了。

    到了後殿,燈火漸暗,兩個小太監打燈照著腳下,康熙閑步走著,待要進屋,卻見蓅煙背著身子站在宮廊下。他一時興起,揚手讓隨從停步,獨自走到那綠影身後,伸手就從背後將人抱住。他帶著些許的酒氣,笑道:“正想你,你就來了”

    懷裏的身子如被凍住了般,一動未動。

    旁側有人驚呼:“皇皇上臣妾見過皇上。”康熙睜眼望去,卻是宜貴人。被他抱住之人也立刻掙脫了懷抱,誠惶誠恐的跪下,“臣妾見過皇上。”

    康熙一愣,他俯身眯眼仔細打量著與蓅煙穿同樣花色袍子之人,“你是誰?”

    烏雅氏被他問懵了,已經見過好幾麵,他居然連自己是誰都不知曉。烏雅氏極是苦澀道:“回稟皇上,臣妾是德答應。”康熙恍然大悟,酒醒了一半,旋即鎮定神色,溫和道:“起身吧,朕剛才有沒有嚇到你?”

    “沒有。”德答應微微顫抖的語氣,使康熙心念一動。

    直到宴席散,回到鍾粹宮,烏雅氏仍是魂不守舍。她在腦中無數次的回憶康熙抱住她的那一瞬間,以及他說的每一句話,隻覺春潮湧動,春心蕩漾。

    宜貴人坐在炕邊暗自生氣,她從家中帶進宮的丫頭瓊華在旁側添油加醋,“xiǎo jiě,您說那個烏雅氏,咱們是不是小瞧她了?說內急的是她,偏要去後殿的也是她,撞見皇上的也是她。新妃裏頭還未有人侍寢,她口口聲聲的奉承你,背地裏卻可恨!”

    外頭忽有人扣門,瓊華朝外問:“誰啊?”

    “啟稟宜小主,奴才是敬事房的小狗兒,特地過來給您請安來了。”瓊華忙的去開門,一臉的笑意,又是請坐又是捧茶,“小主已經寬衣安歇了,你有話同我說一樣。”

    小狗兒吃了茶,卻沒敢坐,弓腰道:“我隻一句話,皇上今兒沒翻牌子。”

    宜貴人聽聞此話,悄悄兒鬆了口氣,隔著簾幕揚聲道:“是誰來了?”瓊華道:“回稟小主,是敬事房的小狗兒公公來了,他來同奴婢說一句話就走。”宜貴人道:“天色晚了,你別留他太久,藥櫃的第一格裏有包桂花點心,你拿給公公好墊肚子。”

    “噯”瓊華應了,從藥櫃中取出兩錠碎銀子塞給小狗兒,“當夜值累,該吃些點心,否則遲早餓壞了胃口。”小狗兒順勢就把銀子塞進袖口,朝著槅門打了個千秋,“奴才不耽誤小主安歇,先行告退了。”說完,自個開了門一灰溜跑進夜色裏沒了蹤影。

    康熙回到乾清宮,踩著月光走進蓅煙屋裏,未跨過門檻便笑:“聽孫國安說,廣儲司給你做的衣裳都不合尺寸?”蓅煙那廂正洗著腳在梳頭,康熙走過去拿手合了合她的腰,戲謔道:“好像是比先前要粗了些”蓅煙仰臉就是一記白眼,“都怪你,老是讓我陪你吃晚點心,這下好了,長胖容易,瘦下去可就難了。再過些時日,你就該嫌棄我了。”

    她拿了巾帕自己擦淨腳,端著水又自己往廊下小溝裏倒了,康熙跟在她身後,“怎麽不讓木兮伺候?”蓅煙道:“她們也該有休息的時候,今兒我讓她兩歇著了,想看看xiǎo jiě妹呀想睡個懶覺啊都成。”說完,指著桌子上的銅鏡,“太小了,平素隻能照到臉,所以我都不知道自己長胖了。你給我做一架穿衣鏡好不好,能從頭照到腳那種”

    每次蓅煙提要求,康熙都會答應。

    小半月不到,穿衣鏡就搬進了蓅煙的屋裏。用梨花木做的外框,底下由象牙雕的四方小櫃支撐,通體刻滿了花卉圖案,有鬆鶴、梅菊、鳳凰之類蓅煙又不懂那些花紋自己是不能用的,隻想著真是好看真是富麗真是堂皇,壓根沒想過玻璃在大清朝有多貴。

    蓅煙在鏡子前轉來轉去,身上穿的剛好是那件和烏雅氏同款的淺綠色袍子,康熙一時失神,笑道:“還是你穿著好看。”蓅煙沒聽明白,樂道:“是我的衣裳,當然是我穿著好看。”

    康熙沒往下接,張開雙臂,“過來。”

    “到哪裏來?”

    “到朕的懷裏來。”

    “若我不來呢?”

    “嗯那朕就過去。”

    兩人膩歪著在窗下寫字,蓅煙沒有耐心臨摹字帖,康熙就握著她的手一撇一橫的慢慢比劃。他們有時也畫畫,畫花兒草兒葡萄燕子之類,有好看的就留著,不好看就撕了。沒過多少日子,康熙發現蓅煙的腰又壯了一圈兒。

    蓅煙是徹底不幹了,無論康熙說什麽,她都不肯吃晚點心。

    快至年下,皇後的肚皮越來越大,胎盤日漸穩固,便忍不住操心後宮諸事。平妃到底年幼,容妃、惠妃有時並不大聽她的命令,幾大妃子明裏暗裏的較量。但比起這些,平妃最恨的還是江蓅煙。她扶著皇後在坤寧宮的小花園中閑散,冬日暖陽,暖到了人的心底裏。

    平妃道:“那江蓅煙日日躲在乾清宮,有皇上護著,真是便宜她了。”

    皇後雙手撫在肚子上,麵容慈祥,無半點戾氣,她說:“權當為你的外甥積德罷。隻要他平平安安的出生,旁的今後再做打算不遲。”

    平妃撒嬌道:“姐姐,這江蓅煙是個大禍害,我一想到宮裏有她這號人物在,心裏就硌得慌!我非得打敗她不可!省得她不把姐姐放在眼裏!”

    “她何時不把我放在眼裏了?她憑什麽?”皇後甚為不悅。

    “她躲在乾清宮裏當寵妃,她承恩雨露卻拒絕受封,她沒有晨昏定省的給您請安,就是不把您放在眼裏!”平妃語氣失控,越說越是氣憤。

    皇後細細一想,平妃的話雖然放肆,但句句屬實,句句使她揪心。皇後原本平靜的心蕩起波瀾,慍怒道:“住嘴!你到底是想安慰我,還是想氣我?”

    “姐姐!”

    “不要多說了,你看著辦吧。”

    有了皇後這話,平妃猶如得了聖旨,愈發的蓄勢待發。

    這日氣溫驟然大降,陰雨綿綿,寒風大作,宮裏沒燒地龍,冷得蓅煙直哆嗦。內務府的小太監抱了一簍子銀炭過來,因在半路上跌了一跤,送到木兮手裏時,已經隻剩小半光景。

    小太監不知輕重,以為蓅煙雖然得寵,卻終歸沒有受封,到底有些輕視的意味。他便死皮賴臉道:“燒完這一半,宮裏就該燒地龍了你們真是好福氣,眼下宮裏有炭火烤的地兒,除了坤寧宮慈寧宮和壽康宮,蓅煙姑娘這兒排第四有點火星子暖著足夠了”丟了半簍子不緊要,叫人生氣的是這小太監說話的語氣。

    木兮道:“我們家姑娘怕冷,你得把半簍子補齊了,否則凍壞了身子,甭說你,連著你上頭的師傅都擔待不住!”小太監推脫道:“哪有補齊的呀,皇後那兒用的都是從太後宮裏勻出來的,今年新貢的還在路上你讓你家姑娘省著點用,多等幾日便有新的了”

    蓅煙原本不大管這檔子事,但近來不知何故,總是心煩意亂,脾氣壞得更甚往日。她頭上冒著巨火,從裏屋衝到外頭,指著小太監鼻子就罵:“你自己摔了跤,把銀炭給弄濕了,倒叫我省著點用,是什麽道理?我偏不省,讓你掌事的再預備兩籮筐,我明兒親自領人去取!”

    小太監沒敢在蓅煙麵前吱聲,灰溜溜的跑回內務府稟告掌事的。這掌事的也是個二貨,依著規章製度辦事,一點兒通融都不懂,“她要來就來好了,以為咱們內務府好欺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