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一章:後宮之中,唯你能得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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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肆!”

    康熙的聲音醇厚而有力量,他麵無表情的盯著蘿兒,他肅穆、挺拔,他帝王的氣勢鋪天蓋地,足以令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臣服於他的威嚴,匍匐跪在他的腳下。

    蘿兒幾乎要暈死過去,她緊緊攢住蓅煙的裙角,似溺水中扯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她磕頭磕到震天響,“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蓅煙往前麵挪了半步,把蘿兒擋在自己的身後,欲要開口求情,皇後先道:“直呼主子名諱,乃重罪!”她款款朝康熙福身,“是臣妾教導無方,請皇上恕罪。”

    康熙冷峻如霜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交由皇後處置。”言畢,大步往裏,再無旁話。皇後嫉恨蓅煙是真,但她是皇後,母儀天下的皇後,她的教養足以讓她不屑於在人前給蓅煙難堪。她朝蓅煙道:“這丫頭禦前失儀,理應重罰,念在年幼無知,賞她十杖便是。”

    蓅煙自然不肯,她與蘿兒是舊交情,怎會因直呼名姓如此小事生氣?但皇後沒給她辯駁的機會,扶著錦夢進了屋中。暮秋瞧著形勢,知道蘿兒凶多吉少,遂死命拉住蓅煙手臂,示意她不要說話。她蚊聲道:“十杖而已,不礙事。”

    兩個麻利的小太監過來綁蘿兒,蘿兒大哭,小太監忙道:“快別哭了,十杖罷受了也就受了,萬歲爺在裏頭,又是小皇子病殤的大事,仔細你命都給哭沒了。”他說得入情入理,蘿兒忙的壓住哭聲,掙紮著被太監們綁在條凳裏。

    素兮從邊邊處過來,壓低聲音道:“主子,您還是回去吧。”

    一時皇後從屋裏出來,鑽進暖轎中,她隔著幕簾道:“江嬪”這是受封後,皇後第一次主動同蓅煙說話,“這兒晦氣重,別沾染了身子。回去吧。”說完,轎子抬起,皇後的儀仗徐徐遠去,眾妃皆福身:“恭送皇後。”

    蘿兒哀怨淒婉的shēn yín夾雜著悶打聲一下一下傳入蓅煙耳中,蓅煙喉頭發緊,突如其來的無力感讓她倍感交瘁。她隨風逐流似的同眾妃嬪走進屋中,看見康熙坐在炕邊,半擁半摟著張嬪說著寬慰的話。窗外微曦般的日光昏暗的映在他的背後,愈發的使他麵目模糊。

    張嬪漸漸止住哭泣,微雨梨花似的俏臉斜靠在康熙肩膀,默然抹淚。

    蓅煙怔怔望著康熙與別的女人恩愛,心中翻江倒海,腦中思緒全無,酸溜溜的先紅了眼眶,她脫口喚:“皇上”對於康熙有多小老婆這件事,她曾給自己做過無數的心理建設。但心理建設歸建設,要做到完全毫不介意,對她來說,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或者,她永遠都無法走到終點。

    康熙淡淡掃了她一眼,聲音冷峻到叫人聽不出情緒,他道:“都回去吧。”平妃與惠妃、容妃相互打了眼色,齊聲道:“臣妾告退。”旁的妃嬪見此,亦紛紛福身出去。

    蓅煙僵持著未動,她垂著眼,靜靜的站著,睫毛在風裏顫抖似蝴蝶的翅膀,有些惆悵有些可憐。在康熙麵前,她素來不講道理不講尊卑,有什麽說什麽,總是嘴巴比腦子動得更快,忽而顯出一點大家閨秀的嫻靜,叫人意外也叫人捉摸不透。

    “回去吧。”康熙重複了一遍,聲音軟了幾分。

    從景仁宮到長春宮的路,好似比來時遠了無數倍。蓅煙坐在暖轎裏,腦子裏全是康熙在暗光裏摟住張嬪無比溫柔的姿態。她的太陽穴一抽一抽的銳痛,她有點恍惚,恍惚往日康熙對自己的好,是和他對其她女人一樣的好。她今日才明白一個道理對他來說,或許她隻是所有女人中較為新鮮的一個。或許幾天後幾月後幾年後,會有更新鮮的姑娘頂替她,成為後宮裏最chuán qí最驕縱的後妃。就像當年的平妃,舊時的宣妃,還有現在的江嬪。

    這一天,好漫長。

    回到寢宮,已過午時,蓅煙命廚房做了一碗酸辣粉,又酸又辣裹著眼淚囫圇吞下肚。暮秋以為蓅煙是為了蘿兒難過,遂小心勸慰,“主子能做的已經做了,沒做到的,是蘿兒的命,也是沒法子的。”蓅煙淚裏帶笑,“我做什麽了?白白害她挨了頓打。”

    她歪在榻邊,無比的沮喪。待烏雲壓城暮色擦黑,采兒在廊間喚:“下雪咯。”

    蓅煙坐起身,光著腳跑去開窗,冷風撲麵剮過,夾雜著揚揚碎雪。康熙正巧從外頭進來,見她赤腳袒頸的站在風裏,立時打橫抱將她放回軟塌,朝花廳喚:“孫國安!”

    孫國安沒敢進內寢,隔著門簾,“萬歲爺有何吩咐?”

    康熙道:“取地毯來鋪上。”孫國安“喳”了一聲,想問句“拿xīn jiāng貢的嗎?”到底沒張口,默默出去辦事。蓅煙偏過身子,朝裏頭垂淚,鼻尖抽泣有聲,委屈、悲慟。

    “張嬪的孩子沒了。”康熙無頭無尾的來一句,接著說:“名字還沒取,剛學會說話,朕原本打算過年賞他名分。”蓅煙聽得微微發愣,下意識的抱住肚子。

    良久的靜默,蓅煙終於問:“你心裏,有過張嬪嗎?”

    若他說有,蓅煙會覺他喜新厭舊若他說沒有,便是虛情假意虛與委蛇。康熙雙手放在膝蓋,端正筆直,思慮了片刻,方確定道:“她是朕的女人。”

    蓅煙回眸看他,眼圈裏沾著淚光,“那我呢?”蓅煙不喜梳發髻,以前在北五所當差,是沒法子才天天梳辮子戴絹花。她披散著綢而濃密的黑發,全身上下無一處首飾,袒露著白淨的脖頸,紅唇微噘,似有滿心的埋怨滿心的惆悵。

    康熙頓然明白,眼前的小東西是吃醋了。他捧著她的臉,抹開淚水浸濕的頭發,握住她的下巴俯身吻她。蓅煙把臉微微一側,躲了去,“回答我的話!”

    語氣倔強而堅定。

    康熙扳正她的臉,繼續深深的吻住,蓅煙拿雙手錘他,他便捉住她的手,蓅煙咬他的唇,他便連著鹹腥味一起咽下。他用吞噬一切毀滅一切的霸氣,說:“後宮之中,唯你能得朕心。”

    蓅煙不爭氣的大哭起來,如同憋了十日的委屈,終於沉冤得雪。他的話,她是肯信的,但是她對自己,仍然有深深的自卑感。對,是自卑,張牙舞爪的自卑。他是九五之尊,他是康熙大帝,他是世上最英明神武的男人,自己憑什麽,憑什麽能擁有他?

    康熙又好氣又好笑的看著他,小皇子病殤,他走到哪兒嬪妃們都爭先恐後的要寬慰他,生怕惹他不高興。隻有眼前的小東西,平白無故都要找他麻煩,還得他費盡心思哄著勸著。他有時怠倦,又有點樂此不疲。這種相處模式令人費解。

    她的在意,讓他滿意。

    寢衣在推攘中鬆鬆垮垮,露出肌白無瑕的一片,他用下巴慢慢的貼住慢慢的蹭著,漸漸生起**,他暗啞道:“小東西,你要自信點。這世上,再沒有第二女人能讓朕千裏迢迢追尋”話到末尾,已是含糊不清。滾燙的唇含在胸口,一點點的鑽進衣裏,蓅煙扭捏著往後退,他篤定的往前追,終於羅裙漸寬,如初生嬰兒般將她連膝碰肩成團箍在懷裏。

    康熙常年累月的騎馬射箭,膚色甚暗。蓅煙深養於閨閣,肌嫩膚白。兩人襯托於一處,愈發顯得黑的黑,白的白。康熙從背後抱住蓅煙,脖子夾著脖子,呼吸沉重道:“朕要懲罰你”蓅煙被弄得體力不支,屈膝側臥,幾乎動彈不得,隻能任由他處置。

    蓅煙似嗚似咽道:“你放過蘿兒”

    她平白無故來此一句,簡直要把康熙氣死。康熙越發用了七分的氣力攻城略池,累得蓅煙除了顧著肚子,再無暇其他。他咬牙切齒道:“朕非殺了她不可!”

    到底是沒殺蘿兒,留著命逐她去了東苑當差。

    至於宣妃,抵死也不承認自己謀害小皇子。盛過蜂蜜蘿卜飲的碗勺早已洗淨,小皇子的屍身也已收殮,禦醫們無從下手追查,便是真查出什麽,想必也無濟於事。很快,除了張嬪,再沒有人記得這世間曾來過一個可愛的小男孩。

    他剛剛學會說話,他還沒有取名,他笑的時候,有康熙的影子。

    連著下了十來日的大雪,把蓅煙的冊封大典推到了年後。眾妃嬪為了討好太皇太後,一個個的抄經書吃齋飯,使偌大個東西六宮猶似一間大佛堂,整日裏煙霧繚繞篤篤作響。蓅煙打心眼裏唾棄,不能說唾棄,應該說她是打心眼裏懶。讓她安安靜靜寫幾個時辰的經書,讓她跪在地上敲半天的木魚,那咋不殺了她算了?

    所以,有一天,太皇太後身邊的玉竹姑姑終於找shàng mén了。

    玉竹姑姑連門都沒進,站在簾子外笑吟吟的,丟給素兮兩本經書,道:“都是太皇太後親筆抄謄的,賞予江嬪娘娘做節禮。”過年還遠著呢,哪來的節禮?分明是給蓅煙臉色。意思大概是你看,別人都是拿著本子獻給太皇太後,你厲害了,太皇太後寫本子獻給你。

    此事傳遍後宮,已是響午以後。僖嬪、董貴人、王貴人、宜貴人、烏雅氏聚在禦花園的亭子裏賞雪,宜貴人嬌聲言笑,“薑是老的辣,這出戲興許能鬧到過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