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八章:他唬人的樣子有點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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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蓅煙與康熙在梅林裏你儂我儂,驟然聞見有人尖叫,便循聲望去。烏雅氏酒醉昏倒被禦前儀仗處的宮人團團圍住,孫國安慌裏慌張跑上前,壓著嗓門喝道:“看什麽看,都圍在這成何體統?小顧子”宮人們急忙散開,顧問行往前走了兩步,“爺爺有何吩咐?”

    孫國安道:“趕緊把她背回去,麻利些,甭驚擾了萬歲爺。”

    顧問行應了一聲,躬身把烏雅氏扛上背,踩著泥水就往梅林裏跑了。康熙在那頭問:“怎麽回事?”孫國安立時堆滿笑臉,穿過人群到康熙跟前打了個千秋,“烏答應有些頭暈,奴才已命人送她回宮,請萬歲爺放心。”

    蓅煙的曆史知識有限,並不知道烏雅氏就是後來的德妃娘娘。她未將此事放在心裏,趁著康熙發愣的片刻,把手裏的梅花往康熙耳邊一別,撫掌笑了起來,“你戴可比我戴要好看。”

    康熙拿她沒辦法,正欲開口,見宮人們都在偷笑,便抬眼看去,嚇得宮女太監忙不迭的低頭,把腦袋埋進了胸裏。他唬下臉,沉沉盯著蓅煙。他唬人的樣子有點可怕,蓅煙漸漸斂住了笑意,忸怩道:“好啦,好啦,我給你取了還不成嘛。”

    她抬手作勢要取,康熙道:“在外麵要有點規矩,你”沒說完,又無奈的閉了嘴。原來江蓅煙同學根本不是要給他取下梅花,而是往他另外一隻耳朵也別上了。

    “哈哈哈”

    一陣叮鈴的笑聲在梅林裏蕩來蕩去,皇後隔著鼓樂都聽見了。

    摘了兩束巨大的梅花,正要往慈寧宮去,卻有太監來傳話,“啟稟皇上,曹大人於西暖閣求見。”康熙頷首,點點蓅煙的鼻尖,“你自己可以去嗎?如果實在為難”

    蓅煙知道康熙的意思,是擔心她在太皇太後跟前手足無措。

    “當然可以!我又不是小孩子!”她故作輕鬆,其實心裏忐忑得要死。康熙一笑,“我看你啊,就是個小孩子。”說完,便提步去了。一下子大幫的人都跟著康熙走了,蓅煙身邊隻剩下若湘、暮秋。若湘開口就說,“剛才暈倒的不是什麽宮人,是”

    暮秋斜眼瞪去,“不該你操心的事,你少張嘴。”

    兩人扶著蓅煙出了禦花園,往慈寧宮走。宮街上人煙稀少,地上積雪頗深,有的掃幹淨了,有的壓根沒掃。蓅煙得意洋洋道:“當年我掃宮街那會,都是幹幹淨淨,一點兒雪沫子都沒有。現在啊”她倒從不隱瞞自己出身宮女,也不擔心別人以出身家世論尊卑。

    若湘道:“姑奶奶,您小點兒聲!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原先是宮女呢。再說,你倒是隨口一說,萬一被人較真了,負責這塊地兒的掃街宮女可就遭殃了。”

    蓅煙連忙噓聲,她很明白自己說話的分量,不想有人受無妄之災。

    這回暮秋沒有指責若湘。

    到了慈寧門,天空飄起了雪粒子,暮秋舉起袖子替蓅煙遮麵,蓅煙卻笑:“無礙,你顧好自己,別摔跤了。”若湘跺腳道:“我的主子哎,你倒有閑心管暮秋!看看你,頭發都濕了。”

    “你的不也濕了嗎?以前我倆雪裏來雪裏去的洗衣晾衣,誰管過頭發濕不濕?”蓅煙快步走到門下,鄭重其事道:“若湘,人生來是平等的,你們可以照顧我,伺候我,但有時候也要顧著自己。我呀,沒有你們想的那麽脆弱。”她真心實意,連守門的太監都不由動容。

    暮秋微微紅了眼,自打出生以來,為奴為婢,從未有人對她說過這樣掏心窩的話。她忍住激動,微笑道:“主子,隻怕要下大雪了,奴婢回去給你宣轎子。”又叮囑若湘,“好好看著主子,別”話沒說完,若湘已是不耐煩,“知道啦知道啦,你放心去吧。”

    此話說了沒半分鍾,暮秋才剛剛拐過彎,若湘就踩在冰水裏摔了個四麵朝天,把獻給太皇太後的梅花都摔去了大半骨頭摔得咣當作響,連蓅煙都覺生疼,便沒忍心再罵她。

    哎,真不知道此等丫頭要了有何用。

    蓅煙隻得讓若湘回去,說:“梳妝台底下的櫃子裏有活絡油,你自個回去擦著用,趕緊換身衣裳,再好好洗個熱水澡素兮的薑湯可派上用場了,你好好喝兩碗去吧。”

    好吧,本來一大幫子的人都要陪她見太皇太後,給她壯膽。

    可到最後,她還是要獨自麵對。

    或許這才是江蓅煙真正的人生。

    梅花摔得七零八落,幹脆丟了幾枝,隻撿了兩枝完好的捧在手裏。玉竹嬤嬤聽見傳話,已親自迎出來,遠遠兒就笑:“給江嬪娘娘請安。”見她身側無人,便連忙上前攙扶。

    蓅煙閃到一旁,道:“不必攙扶,我自己能走。我隻是懷孕罷,又不是殘疾。”玉竹愣了愣,心道這江嬪倒比皇後要厲害些。

    她掀起簾子,福身道:“江嬪娘娘請進。”

    太皇太後端坐在炕邊,正在削蘋果,蓅煙目不斜視,徑直走到跟前,跪下道:“給太皇太後請安。”她突然行跪拜禮,把太皇太後嚇了大跳,刀鋒一劃,深深淺淺的削在指腹,頓時鮮血直湧。

    “老祖宗!玉竹快去拿止血膏!”直到裕親王說話,蓅煙才注意到原來暖閣裏還坐著一個人,而且是個男人。沒等蓅煙告罪,太皇太後便怒斥道:“你挺著肚子跪什麽?誰讓你跪了?快起來!你要記著,你現在可不是一個人,要時時刻刻想著肚裏的孩子。”

    裕親王跪在踏板上給太皇太後抹藥,他噘嘴細細吹著太皇太後的手指,哄道:“孫兒都說了自己削,您偏要跟孫兒強,這下可好了,傷了手吧!您呀跟江嬪可真像一點兒都不為孩子們著想,傷在您的手上,可痛在孫兒身上!”

    “你呀你呀”太皇太後到底是逗樂了,“就知道替別人說話。”又橫了玉竹一眼,“愣著做什麽,趕緊扶江嬪起身,給她搬條凳子坐著。”

    等蓅煙落座,裕親王已削好剩下的蘋果,切成了四瓣,遞給蓅煙一瓣。

    “嚐嚐吧,很甜。”

    “謝裕親王。”蓅煙謹言慎行,待裕親王客客氣氣。

    吃完蘋果,蓅煙方把太後請眾後妃在禦花園賞梅,命她折花獻給太皇太後一事都細細說了,末了道:“原本折有五六枝,因臣妾不小心摔了一跤,所以隻剩這兩枝完好無缺的了。”

    有替主子背黑鍋的,倒沒有主子替奴才背黑鍋的。

    “你還摔了一跤?”太皇太後震怒,幾十年都沒有人讓她真正的感覺生氣,江蓅煙今天做到了。她板著臉要訓斥,卻被裕親王搶了話頭,“摔在哪了?有沒有受傷?還疼嗎?要不要請禦醫瞧瞧?皇上知道嗎?孩子怎麽樣?”他一連串的發問,把蓅煙給嚇住了。

    她和他並沒有很熟啊。

    太皇太後暫時壓下對蓅煙的怒火,疑惑的看向裕親王。裕親王停頓片刻,自知失儀,忙不動聲色的接著道:“你太不小心了,你肚中懷的可是龍嗣!”

    “福全。”太皇太後喚道。

    “孫兒在呢。”福全已恢複以往的神色,鎮定自若,閑雲野鶴。太皇太後盯著福全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實在看不出任何端倪。

    或許他真的,隻是和她一樣,擔心江嬪肚中的龍嗣。

    蓅煙道:“請太皇太後、裕親王放心,臣妾很好,孩子也很好。”宮女把梅花用定窯白釉貼蓮花紋長**裝好,雙手捧著跪到太皇太後麵前。白**紅梅,暗香盈鼻,果真乃美景。

    太皇太後的氣消了大半,卻也沒好心情與蓅煙瞎聊,便說:“好了,你累了一日,回去好好歇著吧。”蓅煙如遇大赦,忙的起身半跪,“臣妾遵命。”

    眼望著蓅煙掀簾出去,藍色的一抹身影不見了,福全方收回目光。

    暮秋的轎子沒到,若湘沒有回轉,雪又越發下大了,蓅煙無奈,隻好在慈寧門下等著。她故意跑到角門後避開宮人,省得叫人撞見,問東問西心煩。風雪猶大,東南西北的四處亂飛。蓅煙縮著身子,從門縫中往外看,留意著外街動靜。

    “江蓅煙?”身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蓅煙嚇得打了個猛嗝,往後退了半步,完全靠在了牆角。再看,竟然是欽天監的冬官正在乾清宮前頭夜觀星象的傻小子南謹。

    南謹絲毫沒看出蓅煙穿戴隆重,還挺著肚皮。

    兩人幾乎是同時說:“你躲在這幹嘛?”又同時一笑。

    南謹先說:“我測到今兒夜裏有星象,特地入宮尋找最合適的觀星點。”說罷,將背上重重的望遠鏡等器材擱在腳邊,問:“你呢?不用當差嗎?”

    蓅煙沒有正麵回答他的話,因為一回答,就必然要欺騙他。蓅煙不想欺騙他,便說:“下這樣大的雪,晚上還能有星星?我不信。”

    “如果不信,你可以陪我一起看啊。”

    南謹突然冒出一句“你陪我”,蓅煙倒沒怎樣,他自己先紅了臉。

    “今晚上真有星星呀?”蓅煙覺得古代人沒啥高科技能推測出天相,是真的厲害,語氣裏不由生出幾分欽佩。

    南謹斂住神色,故意擺出一本正經不近女色的樣子,“我從沒算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