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胤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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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十四年的七月,容妃產下皇三子胤祉,闔宮歡喜。太後親自設宴,賞下數箱綾羅寶物,特允容妃母家親戚入宮探望。容妃心意圓滿,臉色日益嬌豔,在人前行事說話亦多了底氣,協理平妃處理後宮事務時,往常不願插手的事宜也敢多提幾句了。
內務府已把今年參加選秀的名錄呈予平妃,初選秀女二百八十名,剔除姿色稍遜、舉止拘謹者一百六十名,剩下一百二十名中由精奇嬤嬤驗身,又除去二十六名。平妃說:“往年初選後,秀女都住在儲秀宮寢居。所以我琢磨著,選秀那一月裏,讓僖嬪騰到別宮暫住。一來省得人來人往擾了她清淨,二來嘛,曆來如此不好壞了規矩。”
惠妃雙手合在膝蓋上,低眉垂眼,麵容上敷著淡淡一層胭脂,大方而不失豔麗。她含笑看向平妃,眼睛裏自然而然的流露出崇敬之意,“乃仁孝皇後定下的規矩,自然不能破。”宣妃對這些事根本沒放在心上,她沒有參加過選秀,倒有些好奇,“這回要留多少人?”
容妃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連笑聲都比以前要洪亮些,她端著茶邊抿邊說,有一種蔑然的神色,“皇上想留多少人就留多少人,可沒得定數。”又起身朝平妃道:“我先告退了,胤祉該餓哭了。”這理由沒有回旋的餘地,平妃忙道:“你快去吧。”
眼瞧著容妃走遠了,宣妃輕“呸”了一聲,“看把她得意的。”說完窺了眼平妃、惠妃的臉色,見兩人都假裝沒聽見,遂道:“我知道你們也不甘心咱們是一條線上的。”她神神叨叨,一點都不忌諱周圍站著宮人,惠妃忙假意咳了起來,替她掩飾過去。
寂靜許久,三人喝了茶,宣妃忽說:“僖嬪住哪去呢?景仁宮地方小,可再沒地住新人了。”她稍稍往前傾身,鼓大了眼睛,雙手一拍,像是得了一個極好的主意,“長春宮那麽大,幾進幾出的院子,又隻住了一個嬪和一個答應,再住進一個嬪應該不礙事。惠姐姐,您說呢?”
惠妃與平妃麵麵相覷,皆未回話。
僖嬪聽聞自己要搬家把地方騰出來給秀女們,腦子一熱,氣得指尖酥麻,眼前騰騰熱霧揚起,鼻尖都氣酸了。正欲與傳話的內務府掌事理論幾句,那掌事竟說:“平主子說,此事是為難您了,但事已至此,實在無可奈何。再者,您搬去長春宮多好啊,聖駕一月裏有半月要去長春宮呢”一聽是去長春宮,僖嬪亦知道此舉意味著什麽,語氣是緩了,但仍然覺得屈辱,她恨恨道:“誰願意去隻管去好了,反正我是不樂意的。”
話雖如此,到底擇了良辰就往長春宮搬。
馬答應搬入枕霞閣隔壁時,因她位分低,依著規矩,內務府封住了幾間房子。眼下因為僖嬪過來暫住,便把幾間房子拆了封條,重新布置了,家具擺設等一應以嬪位裝飾,住著倒也舒坦。她住進去當日,平妃親自登門寬慰,“旁的人不知道,你是咱們赫舍裏氏一族的,應當明白。我統攝六宮不久,後宮裏人人都支使不了讓你搬家是因著親厚才如此你可千萬別往歪處想,以為我輕視你才如此”她動情以理,僖嬪很快就感動了,心頭詫然舒坦道:“平主子嚴重了,臣妾沒覺得委屈,當家的人,總要思慮多些,臣妾明白。”
如此,平妃反與僖嬪親近了。
長春宮裏突然多了一個主子,加上丫頭太監婆子,蓅煙乍然覺得擁擠起來。而蓅煙枕霞閣這一派的宮人,無論如何也瞧不上儲秀宮的宮人,而僖嬪身邊的宮人以赫舍裏氏一族的人自居,也瞧不起若湘這一眾從北五所出身的丫頭。太監們還好,宮女們可就鬧個不停,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有時為的是有人亂往院子裏潑水使人摔了跤,有時是廚房裏送份例的飯菜時為了爭搶一碗雞肉吵起來,更有一次下陣雨,素兮忙亂中拿了院門口起坐房擱在牆角下的紙傘,結果被僖嬪的丫頭一路罵道廡房,素兮不善吵架,還是若湘叉腰大罵,才算勢均力敵,誰也沒占便宜。這些小打小鬧雖多,可誰也不敢在主子跟前顯露,故而蓅煙並不知曉。
某日容妃請蓅煙、僖嬪去鍾粹宮敘話,所謂敘話,其實是把胤祉和榮憲公主叫出來顯擺一番。旁人都說胤祉像康熙,又說榮憲公主越長越標致之類,容妃聽著奉承話很得意,仿佛她當真是宮裏最得寵的妃嬪。蓅煙覺得沒多少意思,喝完茶應承幾句便告辭。
僖嬪說:“我跟你一起回去。”
兩人走在宮街上,幾乎沒有話說。蓅煙覺得尷尬,便問:“住在長春宮可習慣?”僖嬪的笑容明媚如春,很是爽朗的笑道:“多謝江主子照顧,一切與我在儲秀宮時一樣。”
蓅煙訕訕一笑,嘀咕道:“我可沒照顧你。”她偏過臉,齜牙對著宮牆說的,所以僖嬪並未聽見,歡歡喜喜的接著說:“平時我一個人住在儲秀宮,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如今得空了可以往馬答應屋裏坐坐,到枕霞閣逗逗曦公主,反而不覺寂寞。”
話是半真半假,她誰都不想得罪,也不敢得罪。
自僖嬪住進長春宮的半月裏,康熙一步都沒有跨進後宮,連給太皇太後、太後的請安都以請安折子代替。背地裏僖嬪對丫頭抱怨,“都說皇上愛來長春宮,怕都是假的罷。”窗外漸漸有了秋意,她涼颼颼的縮進被窩裏,胡思亂想道:“難道說皇上因為我來了,所以不來長春宮了?”丫頭吹滅了外間的兩盞燭燈,“奴婢聽聞皇上為了西南邊陲的戰事忙得日夜不寐,想必是沒閑空才會如此,怎會因主子的緣故呢。您可是仁孝皇後一族的”
翌日,僖嬪走進馬答應的寢屋,見她在窗下繡花,便笑道:“做鞋襪呢!”
馬答應忙起身,屈膝說:“見過僖主子。”僖嬪雙手扶起,眉梢眼角都是和煦的笑容,“咱們住在一處,日日見麵,哪有那麽多禮節。如果你願意,往後喚我一聲僖姐姐就是。”她拿起針線盒裏沒繡完的錦襪,“兩隻蝴蝶活靈活現的繡得真好,給誰做的?”
襪子隻有巴掌長,一看就知道是給小孩子做的。她明知故問,馬答應客客氣氣道:“是給曦公主做的。”僖嬪臉上的笑容愈發深沉,“江主子有你一個好幫手,真好哩。”又似突然起的念頭般,興致勃勃的望著窗外,“今兒天氣甚好,咱們去枕霞閣坐坐唄。”
“這”馬答應為難,她沒事從來不去嗑擾蓅煙。
僖嬪挽住馬答應往外,“走吧,昨兒江主子還說讓我多去她屋裏坐呢。”她這話馬答應壓根不信,與江貴嬪住了有兩年多了,從未聽見過“多去屋裏坐”這樣的客套話。
馬答應半推半就,與僖嬪走到了枕霞閣廊下。
素兮忙稟告:“主子,僖小主和馬小主來了。”又朝兩位小主恭謹道:“小主請稍等,昨兒曦公主有些鬧脾氣,主子哄了一夜,天亮時候才睡下,便起得晚了些。”
簡而言之,也就是蓅煙還沒有起床。
馬答應想拉著僖嬪回去,蓅煙慵懶的聲音從裏頭傳來,“進來吧。”僖嬪揚聲答應著,提起裙子往裏走。馬答應無奈,隻好跟著進去。
蓅煙還未梳洗,一頭的青絲胡亂的散落肩膀,臉上晦暗無光,兩隻眼睛腫得老大,身上披著寢袍,腳上趿著睡鞋,哈氣連天的從寢屋中走到偏廳明間。她順勢坐在炕邊,由著素兮、木兮伺候穿戴洗漱,她朝馬答應笑道:“我正想找你呢,天冷了,我想給曦兒繡兩件肚兜給她夜裏睡覺的時候穿。”又問:“你們可用過早膳了?”
僖嬪臉上訕訕,笑道:“已經用過了。”
若湘在旁側擺弄花**,插話道:“日上三竿,乾清宮都下朝啦”話說著,外頭采兒走進屋,福身道:“主子,小顧子剛剛來傳話,說皇上午時過來用膳。”
蓅煙嗯了一聲,“去告訴廚房多預備幾樣菜。”
“是。”
如此,馬答應看了僖嬪一眼,起身說:“我回去描好肚兜的樣式,夜裏再來給您過目。既然聖駕要來,臣妾不敢嗑擾。”如此,與僖嬪一齊給蓅煙行了禮,告辭離開。
回屋的路上,僖嬪甚為奇怪,“宮裏並無用午膳的習慣,皇上怎會”
“此乃江貴嬪的習慣,她是湖南長沙人,在家時都是吃三頓,入宮後改不過來,久而久之,皇上有時也會跟著用午膳。”馬答應平淡的說著,語氣裏透著寵辱不驚的高深莫測。
僖嬪陷入沉思,腦中回憶起剛才蓅煙不修邊幅的樣子,“江主子平常也是如此嗎?”如此的沒有規矩,睡到日上三竿,未梳洗就敢見人,與奴婢說話沒規沒矩
“你指哪方麵?”馬答應問。
半響,沒有聽見僖嬪回話,馬答應自顧自說:“往後您大開眼界的事兒多得去了,這些都不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