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以死相諫——岫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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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領康熙的好意也就罷了,蓅煙嫌占地方,單留下巴掌大的一小罐苦蕎茶,餘下分成等份全給送人了。從太皇太後、太後到宣貴妃、平妃、惠妃、容妃...連先前與她在禦船上吵架的佟嬪也有,以致康熙走到哪兒都在喝苦蕎茶,兩三天後才察覺出不對勁。

    回到枕霞閣,木兮煮的是今年春上新貢的雀舌茶,康熙品出味兒,倒是一笑,世事無常,反而隻有蓅煙這兒有茶喝。他似有慍怒,又透出些許揶揄,手裏端著茶盞,“你把朕賞的苦蕎茶全給送人了?”蓅煙倒也怕他生氣,挨著他坐下,拖著長音撒嬌道:“哎呦,我不喜歡吃嘛!”她嘰嘰咕咕說起旁的,“這種茶好喝嗎?是太皇太後賞我的,我去送苦蕎茶的時候,她老人家看著挺高興的,就賞了我一小罐雀舌茶回禮。”

    “好心當驢肝肺...”康熙拿眼神戳她額頭,“下次甭想朕再給你買東西。”

    “小氣!”蓅煙懟他,眉梢眼角都像是小孩子在滯氣,“你可是大清國的皇帝,怎麽能這麽小氣,跟自己老婆計較。”康熙聽著“老婆”二字甚覺訝異,微微發愣間,那廂蓅煙卻壓根沒當回事,轉身就去門口把胤曦抱了來。她挺著大肚,把曦兒攬在懷裏擦鼻涕,急得康熙倏然站起,從後邊把曦兒攔腰擄走,橫了蓅煙一眼,領著小稚女出去曬太陽。

    他是怕她受累。

    蓅煙望著康熙牽著曦兒在陽光底下走來走去,兩父女嚅嚅說著什麽,就自個搬了凳子坐在廊下看著。晃然一回神,忽而想起慕容妡臨終告訴她的那些話,猶豫許久,到底不知該不該告訴康熙。慕容妡企圖行刺,已屬逆徒,即便說了,康熙未必會信。就算信了,孝仁皇後逝世時康熙已是極為內疚自責,如果此事再掀風浪,殃及無辜倒不是蓅煙考慮的範疇,她隻是害怕康熙要再一次承受喪妻之痛。

    漸暖的春風和煦,陽光綿綿透徹如水,蓅煙歪著歪著就睡著了。

    康熙把她抱回殿中,又把曦兒抱出殿外,叮囑道:“額娘肚子裏有小弟弟的,額娘睡覺的時候,小弟弟也在睡覺,你不要鬧額娘,不然小弟弟會亂踢額娘的肚子。”

    “知道了。”曦兒奶聲奶氣的回答,露出公主式的甜笑(請腦補小泡芙)。

    蓅煙睡醒時,已是傍晚時候。若湘進殿伺候起身,她跪在腳邊給蓅煙擺弄裙褲,納悶道:“主子可記得岫研?”蓅煙腰酸背痛,沒有心思聽她說話,隨口答應著,“誰?”

    “皇後娘娘身邊的岫研呀?”若湘往踏板上拿了鞋,讓蓅煙扶著自己肩膀,“皇後娘娘病逝後,坤寧宮裏的掌事丫頭通通遣去了皇陵守墓,不知道怎麽,岫研又調回宮了。昨兒我在慶豐司撞見她,還想和她打個招呼,未料她一轉眼功夫就沒了蹤影。”

    蓅煙心裏沒由頭的咯噔了一下,慕容妡的話驟然浮入耳中,說:“外頭的事別管。”

    馬貴人與僖嬪自從搬到旁院寢居,與蓅煙的來往自然而然便淡薄許多。一方麵是因為馬貴人初為主子,單獨料理一個院子,甚覺心累。另一方麵,每日有僖嬪作伴,或刺繡或畫畫或下棋,並不覺時日枯燥便也不愛出門走動。她與僖嬪一人捧著一束粉蓮走進枕霞閣的院落,隔得遠遠兒就衝樹蔭下的蓅煙笑起來,“小池裏的蓮花開了,折了兩束給江主子插瓶子。”

    偏殿有一處小水池,種著許多碧蓮,平素無人打理,淤泥碎葉的開不出幾枝好看的蓮花。馬貴人住過去後,頭一件事便是請人把池子修整了一遍,說:“方塘清曉鏡,獨照玉容秋。這樣一處好池子,廢了實在可惜,留幾片枯葉聽雨聲也好。”

    沒想到,竟然團團蓮花盛放,整個院子都盈漫著荷香。

    三人攜手在亭子裏說話,春光漸熱,走了沒兩步,已是香汗淋漓。馬貴人笑道:“前頭你給我送的茶,喝著很香,可是宮裏的份例?我倒想問內務府要一些。”她如今已是有身份的主子,內務府不敢怠慢。僖嬪親昵的挽住馬貴人的手臂,聲音清脆響亮,笑道:“內務府可沒有,是皇上在外頭巡視時,花了五十兩銀子給江主子買的!”

    馬貴人頓感驚慌,忙道:“這可如何是好,乃皇上賞給你的,你又給了我...”

    “豈止給了你,宮裏頭上上下下都得了。”僖嬪的笑聲回蕩在樹林裏,她替馬貴人捏去落在發間的碎葉,說:“也就江主子敢這麽幹,就算擱平主子身上,即便不愛吃,也哪裏敢送人呀。”蓅煙沒往心裏去,隻是道:“僖嬪可是遇到什麽喜事?整日笑眯眯的,瞧著叫人高興。”僖嬪臉上乍然一頓,驀地紅了臉,往旁邊一退,從丫頭手裏奪了茶盞飲下半口涼茶,“哪裏有喜事?”她絞著手帕,“我是喜歡和兩位姐姐在一處玩罷了。”

    到了康熙出宮圍獵的時節,即便宮裏有兩位後妃待產,但圍獵不僅僅是皇帝圍獵,更緊要的是考察軍事習練,並從滿漢權貴中挑選出青年將領,懷柔西藏、蒙古諸部,並不像民間百姓所想那般是皇帝藏有私心出宮享樂。蓅煙知道圍獵是康熙每年必行的策略,絕對不會因為後宮瑣事而有所改變。即便她一萬個不希望康熙離宮,卻也毫無辦法。

    他一去少則十天半月,多則兩三個月。

    康熙扶著她的肩,哄她,“你生產前,朕一定會趕回宮!”蓅煙委屈,猩紅著眼點點頭,說:“給曦兒捉兩隻小豹子給她玩。”又說:“可要好好看顧胤褆,對他耐心些。”

    “胤褆?”康熙愣了愣,他把去年答應胤褆的事給忘得一幹二淨。

    “惠妃昨兒可來過我這裏,說胤褆的行李都收拾好了。”蓅煙嘟囔著,忽而有一種被惠妃拿槍使的感覺,叫人不痛快。康熙亦知道惠妃的心計,道:“本來不記得,被你一說就想起來了。你呀...”他恨鐵不成鋼,“難怪惠妃總往你屋裏跑。”

    他想提醒她謹慎,獨自把她留在宮裏,還真叫人很難放心。

    皇帝的口諭終於傳到了延禧宮,惠妃知道是自己在蓅煙跟前謀劃的結果,看著兒子一蹦三尺,無論讓她做什麽她都心甘情願。胤褆的行李不多,隻兩個箱子,再加上伺候他的兩個奶媽子,通共使用一輛馬車也就足夠了。胤褆並不知道惠妃不去,他一直覺得自己在哪兒額娘就會跟到哪兒,已是不容置疑的理所當然。他興致勃勃的把自己的玩具塞進木箱裏,又把惠妃的幾罐胭脂膏粉丟進去,說:“額娘你的行李收拾好了嗎?”

    “收拾好了。”惠妃隻能騙他。

    就在出發的前一日早上,胤褆睡夢中被悄悄抱到出宮的馬車裏,惠妃跟著在馬車裏檢查了一番,細細叮囑了嬤嬤們,最後看了一眼胤褆的小臉,聽他在睡夢中喃喃喊了一句“額娘...”回到寢宮便哭了。如果不是皇宮,如果是普通人家,又怎會夫妻生分、骨肉相離?如此想著,越想越覺心酸,滿腦子都縈繞著胤褆的哭笑喊叫聲,仿佛一回頭便能看見他的身影。

    “額娘!”聽見身後一句喚,惠妃以為自己是幻聽,沒有當回事,直到嬤嬤們道:“主子。”惠妃才轉過身,從榻上坐起。看見胤褆睡眼惺忪的歪在嬤嬤懷裏,惠妃差點就哭出了聲。

    “怎麽回事?”她伸出手臂,把胤褆接到懷裏。

    嬤嬤們呼著熱氣,雙手往膝蓋一拍,七嘴八舌的叫嚷起來,“西暖閣出事了...一個丫頭自戕死在乾清宮後花園的水井裏!”又刻意的壓著聲音,“聽說給皇上留了血書...”

    “奴婢回來的路上,恍惚聽人說是皇後的丫頭岫研。”

    “岫研不是去皇陵守墓了嗎?怎會...”

    一聽“岫研”“血書”“皇後”幾個字眼,惠妃的心頓時跳到了嗓子口,她敏銳的覺察到有危險在逼近,立時把胤褆丟到嬤嬤懷裏,麻利穿上一件便袍,踩著花盆鞋就往外跑。她沒敢往翊坤宮去,而是來到枕霞閣,裝模作樣陪著蓅煙閑話。

    蓅煙絲毫不知外頭發生了什麽事,隻知道有個丫頭死在西暖閣,所以康熙圍獵的行程往後推了幾日。惠妃麵色從容鎮定,沒有露出一絲半點的破綻,她坐在蓅煙身邊打絛子,“不去了也好,方才以為幾個月都見不到胤褆,我一回屋,實在忍不住就哭了。”

    胤曦拿著玩具在腳邊爬來爬去,蓅煙故意叫人往地上鋪著極厚的毛毯,都是蒙古各族貢上的禦用之物,蓅煙全然沒當回事,覺得能給胤曦踩兩腳爬一爬防摔跤已是最大的用處。她斜靠著炕枕,喝著香味四溢的苦蕎茶,稍微有點愛上這種甘苦清甜的味道,說:“那是必然的,我是一日都離不開胤曦。”蓅煙笑著,問:“你說跳井的丫頭是岫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