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江妃的枕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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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紛紛攘攘飄了一夜,雪光照耀,明晃晃的如同大晴之日。空中盤旋著笙簫箜鼓鳴奏之聲,聖駕出巡,由禮部奏樂,響徹皇城,自此人人皆知皇帝要冒雪去皇陵祭奠孝仁皇後。蓅煙縮卷在被窩裏,惺忪恍惚的望著透白的窗外,珠簾微拂,傳來一陣細碎的聲響。

    “主子,您醒了嗎?”素兮站在門口輕聲詢問。

    蓅煙扭了扭身子,“嗯”了一聲,把自己卷起來,閉上眼一副要在床上天荒地老的架勢。素兮朝外擺擺手,兩個丫頭提進兩鐵簸箕燃燒通紅的銀炭,輕手輕腳倒進掐絲琺琅火盆中,蓋上紗罩,默默無言的悄然退下。屋中四壁掛著壁毯,熱氣被籠在屋中,很快就暖和起來。蓅煙掙紮了一會,終於從被堆裏坐起,木兮抱來衣物,與素兮一並伺候蓅煙穿戴。梳了頭綰好髻,若湘拿來兩盒油膏,問:“昨兒新到的,一盒是茉莉味兒,一盒是雛菊味兒,您想塗哪個?”說完,全部揭開蓋,送到蓅煙鼻尖下。

    “這個吧。”蓅煙嗅了嗅,選了茉莉味兒的。

    外頭呼嘯聲乍起,掀蓋揭瓦的氣勢,令人聞之畏懼。蓅煙仔細聽了片刻,想起康熙冒著風雪去赴約,竟有點兒羨慕起孝仁。無論身前還是故去,孝仁都是他唯一的結發之妻。即便將來再立皇後,也絕不會再得如此待遇。孝仁...到底是幸運的。

    用畢早膳,馬貴人與僖嬪裹著雪衣進殿,笑道:“還是你這兒暖和。”兩人屈膝行了一禮,圍坐炕桌,掰著一碟露仁核桃,細聲閑話。僖嬪仔細剝出核桃肉,喂進馬貴人嘴裏。馬貴人正在給蘭兒繡襪子,她進屋時看見蓅煙丟在炕幾未做完的針線,隨手撿在懷裏,有一搭沒一搭的繼續繡著。僖嬪說:“前頭成嬪在屋裏設宴,竟沒請我,好沒意思!大家都是嬪位,給上位送什麽禮,給底下賞什麽,都是一起商量的,她把我排在外頭,將來可別說我不照顧她!”

    蓅煙聽著好奇,她在嬪位時,可從沒有拉幫結派,給上位送什麽禮,給底下賞什麽,都是她自己想一出是一出,沒管過別人。她隨口問:“都請了什麽人?”

    “有安嬪、王貴人、董貴人...還有佟嬪呢?”僖嬪神神叨叨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前傾,把嘴巴湊到蓅煙麵前,壓低聲音道:“沒想到佟嬪竟然會去,她可誰都瞧不上的!”自從在禦船上佟嬪打了蓅煙一巴掌後,兩人從此再沒有過任何瓜葛。就算佟嬪過年過節的給蓅煙敬酒,蓅煙也是一飲而盡,懶得理會她!

    馬貴人在光底下咬斷線頭,把繡好的蘭花呈到蓅煙眼前,“如何?”

    蓅煙睨了一眼,隻見綠葉妖嬈,蘭花似在風裏浮動,造型素雅,清新秀麗,遂笑道:“你繡的我還能不放心?我的刺繡功夫還是你教我的哩。”馬貴人麵色淡然,既未因此感到得意,亦沒有諂媚的卑謙,她說:“我看蘭公主長得很快,剛做的鞋襪也穿不了兩三月又要重做。”她收拾好針線盒子,抱過銅手爐暖著,正欲說話,外頭有人道:“主子,小顧來了。”

    “讓他進來吧。”

    顧問行穿著新做的棉袍,滿頭的雪花,點頭弓腰進了屋,拍袖子請過安,從胸口掏出一封信,“啟稟江主子,您家裏來信了,萬歲爺命我給您送過來。”

    蓅煙一麵接過信,一麵問:“你怎麽沒有出宮?”

    “原本已經出了南門,萬歲爺忽然想起江大人來了信,便讓奴才折身一趟。”顧問行去乾清宮當差後,油水肥了,人也長高了長精明了,平素滿肚子詭計,唯待蓅煙一如既往。沒等蓅煙拆信,他已興高采烈的說起來,“萬歲爺命江大人回京述職,官複原職。想必一個月的功夫總能趕到京城,除夕那日,還能與您共享天倫呢。”

    蓅煙掃著信,知道大概,此事是她委托康熙辦的,康熙答應了,也辦到了。

    若湘從小抽屜裏抓了一把銅錢,衝小顧子道:“好了,信也給了,還不走等著我給你發錢呢?”小顧子調皮道:“我難得來一趟,你竟要趕我!”大夥兒都是在北五所結識的老熟人,說話語氣熟稔親厚。若湘把錢塞到他手裏,笑道:“錢也給你了,快回去吧。”又壓了壓聲音,推著小顧子往外走,“你別嗑擾了主子們說話。”

    小顧子答應著,冒雪飛奔而去。

    至午膳時候,僖嬪方挽著馬貴人從枕霞閣出來。風雪稍停,兩人沿著長廊慢慢踱步,亭台樓閣皆被白雪覆蓋,眼到之處蒼茫蕭瑟。僖嬪輕歎:“皇上待江妃真是好。我聽人說,江妃父親瀆職貪腐,壓根做不成事。前頭把皇上慪得大怒,調回長沙後,詹事府的人誰不高興?沒想到一年的功夫,又給調回來了。虧得皇上英明,還不得聽江妃的枕邊風!”

    狂風卷地,鬥簷上細碎的雪花絮絮飄落。台階積雪覆蓋,馬貴人踩著花盆鞋小心翼翼的走著,斥責道:“這樣的話,休要再說!若沒有江妃,哪有你我今日安穩之時?你以為內務府的人當真是依著位分照顧我倆麽?都是念著江妃的臉麵罷了!咱們不能得了便宜還賣乖!”她食指輕輕戳在僖嬪發間,“你可定要改了這想說什麽就說什麽的毛病。”

    僖嬪唇邊掬笑,不大好意思的垂下臉,“我隻和你說罷。”

    宜嬪用過膳,正要午歇,忽有人來傳話,“宜主子,宣貴妃請您去景仁宮說話。”宮女瓊華連忙伺候宜嬪重新梳洗穿戴,說:“天寒地凍的,主子不如回話推脫罷,您懷有身孕,身子不爽利也實在正常。”宜嬪思慮片刻,說:“若她叫我去,我又不去,她定以為我是怕了她。上回在箭場上我們打了個平手,她心裏可不痛快著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去就是了。”

    到了景仁宮,宣貴妃竟然扶著丫頭迎了出來,叫宜嬪受寵若驚,把自己那點兒私心暫且擱在一旁。宣貴妃笑道:“其實沒什麽大事,這不快過年了嗎?咱們做孫媳婦的,年年都要給太皇太後、太後敬獻經書,我一時寫不完,想請你幫幫忙,反正你今年不用敬獻。”

    宜嬪頓覺難堪,一下子明白了宣貴妃的用意。宮裏人人都知道宜嬪沒讀過多少書,字也寫得難看,平素她自己要敬獻的經書都是熬夜熬出來的,今年她有孕,太皇太後才下來旨意讓她安心養胎,不必謄寫經書,沒想到宣貴妃竟然借此為難她。

    今日聖駕出宮,太皇太後、太後入佛堂禮佛不許人打攪,宮中以宣貴妃為尊,宜嬪若貿然與宣貴妃理論,到頭來,定會治她個逾越失禮之罪,事情傳到太皇太後、皇上耳中,對自己更無益處。如此片刻間的功夫,宜嬪已然是思緒萬千,她堆起笑容,“我沒有練過字,若寫得潦草,還請宣貴妃多多包涵。”

    “謄寫經書貴在心誠,旁的都不緊要。”宣貴妃親親熱熱的把宜嬪扶入殿中,在大案上鋪開筆墨紙硯,自己搬了條藤椅在旁邊坐著,“我謄寫了半月,這幾天手一直抽筋,你既然來了,我今兒就放一天假,歇一歇。”說完,命宮女搬來兩盆炭火,又擺開幾碟瓜果,腳上蓋著毛毯,悠然的看著宜嬪。宜嬪騎虎難下,隻好提筆。

    一直寫到天幕漆黑,宣貴妃才讓宜嬪離開。

    回延禧宮的路上,宜嬪越想越氣,氣得渾身燥熱,大冷的天硬是氣出來一身細汗。她不停的埋怨,“我哪裏受過這種委屈?宣貴妃太仗勢欺人了!她自己坐在那兒剝瓜子烤火,讓我坐在冷冰冰的板凳上寫了一下午的字,我還懷著孩子呢!這事兒別想就這麽過去!”

    瓊華煽風點火,“您白白給她寫了幾個時辰的字,將來獻給太皇太後,又不會管到底是不是她寫的,丟進火爐裏就燒了,全是她的功勞呢!”

    宜嬪一尋思,沒想到還擱著這一層,越發覺得氣悶,話都不想說了,急匆匆往前衝,到拐彎處,那頭冒冒失失跑來一個黃毛丫頭,一把將宜嬪撞摔在雪裏!宜嬪“哎呦”一聲,立馬大罵:“瞎了眼的小蹄子,趕著去找死呢!”丫頭早已嚇得瑟瑟發抖,連忙扶住宜嬪,“主子,您快起身,雪裏涼。奴婢該死...”

    瓊華覺得丫頭看著眼熟,狐疑道:“你在哪兒當差?”

    丫頭說:“奴婢在慈寧宮當差。”一聽是慈寧宮,宜嬪立時換了副麵孔,臉色和緩許多,“你急著去做什麽?今兒是撞到我,若是撞到別人,少不得你一頓打。”丫頭眼裏掛著淚,驚恐萬分,“太皇太後命奴婢去給宣貴妃傳一句話。”

    宜嬪沒有多問,隻說:“去吧,我並無大礙。”

    丫頭破涕為笑,“多謝宜嬪娘娘開恩。”

    看著丫頭遠去的背影,宜嬪心中忽生一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