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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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這碗餛飩和工作無關, 純粹的, 隻是隔壁多煮了一碗而已。
為了禮尚往來,他應該把**還有收音功能這件事告訴她。
所以他把自己逐字逐句斟酌了七八天時間的話,認認真真的抄到了每日菜單上。
遞出去的時候,整個人都像是水裏撈出來一樣, 冷汗直冒。
他很忐忑, 這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任何一個人**被泄露, 應該都會覺得憤怒。
可是,遲稚涵完全沒有,看完後甚至很俏皮的對著鏡頭比了個沒事的手勢。
在鏡頭裏, 眉眼彎彎, 笑得一切如常,連切菜的手勢都沒有停過,像是完全習慣被**盯著的樣子。
十天而已,這位新廚師似乎適應力驚人。
他盯著jiān kòng的表情突然僵住。
然後非常緩慢的放下了用來畫分鏡的筆,起身,徑直走入了畫室, 關shàng mén後,空曠的空間裏隻剩下遲稚涵一個人在jiān kòng裏麵跟傻子一樣哈哈大笑。
一整天, 直到晚飯送飯的鈴聲響起。
齊程起身, 他的腿因為長期蹲坐的姿勢有點麻, 走路的時候姿勢很怪。
打開小窗,hé píng時一樣拿過飯菜,卻再也沒有像平時一樣打開食盒嚐一嚐,這段時間,他經常會因為新廚師做的菜太合口味,索性放棄自家劉媽媽做的營養飯菜。
他晃晃悠悠的拎著食盒,經過垃圾桶的時候,直接丟了進去。
看都沒有再看一眼。
天色變黑,家裏人幫他裝好的自動感光燈都陸續點亮,他緩緩走過,一盞一盞的摁滅。
又恢複了黑暗。
唯有jiān kòng器亮著,遲稚涵在客廳吃自己的晚飯,ipad上麵正在放不知名的綜藝節目,笑聲誇張。
齊程自嘲的笑,他早就應該想到的,哪裏有人會快樂成這樣,洗個菜嘴裏都能哼著歌,十天沒出過門,卻仍然一點頹廢的樣子都沒有,每天按時起床,衣服的顏色搭配大多明亮粉嫩。
而且,隻要吃飯,就一定會看這種笑聲特別誇張的綜藝節目。
她明明早就知道了jiān kòng能收音的事,相處十天,她原來一直和他身邊所有的人一樣,所有的舉動都是為了治療。
治療不是壞事,他渴望被救贖。
但是這幾年,他身邊所有的社交行為,都和治療相關。
連這麽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也終於知道了住在對門的,是一個永遠不敢出門的怪物。
那麽那天晚上,她問他合不合胃口的時候,是帶著什麽樣的心情的?獵奇?還是真的關心?
眼底有什麽東西一點點的冷了下去,齊程在黑暗中摸索著進了衣櫃。
他有他應該待著的地方,本來,就不應該懷著不切實際的幻想,除了家人,所有對他友善的人,都收了齊家人的錢,都是因為他的病。
他是病人,被妥帖的關心著的,放在玻璃箱裏麵隨時害怕破碎的病人。
***
遲稚涵發給齊寧的微信一直沒有回應,因為齊寧的高冷,她根本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連著兩晚,遲稚涵都在做同一個詭異的夢,夢裏麵,一位無法說話的老人,在黑暗中伸出蒼白年輕的手,顫顫巍巍的向她求救,而她所能做的,就隻有用力的向老人投擲肉包子……
醒來的時候總是一頭的汗。
這種荒誕到搞笑的夢不知道為什麽,一直讓她心裏沉沉的。
有錢人的事情,她不應該八卦,但是這樣真的好麽,把一個活人流放在廖無人煙的地方,每天早晨會有一個五六十歲慈眉善目的女管家進對門,然後下午離開。
十天了,對門的這個人除了她和那位女管家,沒有見過任何生人,他自閉到她突然開口,就嚇得四處逃竄。
到底什麽樣的病,嚴重到需要這樣不見天日。
腦洞開始不受控製的往陰謀論方向狂奔,遲稚涵用力的拍拍臉,第一萬次的提醒自己,她隻做一個月,對門這個人,活的比她好很多,衣食無憂,大房子,專人伺候,各種精致美食。
就比如,他今天夜宵的菜單,他點的是棗泥眉毛酥。
費時費工吃起來又油又甜的點心,講究的是心如眉,形如眉,酥皮必須層次分明一點都不能馬虎,才能在最後油炸的時候炸出層層分明類似眉毛的效果。
一個愛出那麽刁鑽方子的有錢人,應該,不可憐吧。
對門送夜宵的時間,通常是半夜十一點半到十二點之間,晚上十點是遲稚涵最忙碌的時候,給齊家做的點心肯定不能用片狀瑪琪琳這樣的人造黃油,對門又是個不吃豬油的,所以采購單子上遲稚涵寫了無鹽黃油。
s市的初秋,入夜已經有些涼意,這幢裝修奢華的小洋房自然很早的就已經開了暖氣。
人是挺舒服的,黃油卻全部軟了,折騰的遲稚涵一頭的汗。
恍惚間,似乎聽到了對門密碼鎖kāi suǒ的聲音。
她一手麵粉黃油昏頭昏腦的愣了一下,下意識的看了眼時鍾。
十點零五。
……
腦子裏麵剛剛壓下去的陰謀論又開始露出苗頭,遲稚涵趿著拖鞋舉著滿是麵粉的手跑到門前,墊著腳往貓眼看。
跑了一半還想起了jiān kòng,有些抱歉的看了一眼。
真的有人。
門外的是齊寧,還有兩個不認識的男人,似乎是第一次輸入密碼的時候出錯,齊寧在彎腰輸入第二次。
三個人的表情都很凝重。
遲稚涵猶豫了一下,開門,探出頭:“需要幫忙麽?”
三人同時回頭,齊寧揮揮手,語氣有些不耐煩:“沒你的事。”
……
遲稚涵的腦袋在門縫裏頓了一下,然後縮了縮脖子,嬉皮笑臉的應了一聲,關上了門。
“活該,讓你多事!”遲稚涵自嘲的拍拍自己的臉,輕聲的罵了一句,蹭了一臉的麵粉。
自從齊寧提出可以幫她找到媽媽後,她對齊寧的態度變得很複雜,在明知道齊寧不太看得起自己的前提下,她居然也開始不受控製的巴結齊寧。
她想媽媽,很想很想。
哪怕她媽媽真的像別人說的那樣,因為債務纏身拋下了她,她也仍然想她,因為在拋棄她之前,她的媽媽,一直是個溫柔稱職的媽媽。找到了媽媽,最起碼,她可以不用像現在這樣,孤零零的守著他們一家三口的房子,像個孤女。
***
齊寧對遲稚涵的態度其實已經很克製,她並沒有第一時間收到遲稚涵發給她的微信,等到發現的時候,已經接近午夜,而齊程早就已經不接她的diàn huà。
齊程是個體貼心細的人,知道家裏人擔心他,除了發病期間,其他時間他是一定會第一時間接diàn huà報平安的人。
這一次是她的疏忽。
趙醫生在跟她說齊程可能會主動找遲稚涵的時候,她否決了。
一來,趙醫生和她其實心底都不太相信齊程真的能夠鼓起勇氣,心理病是有嚴格的階段的,齊程現階段做這樣的事,可能性幾乎為零。
二來,她並不相信遲稚涵,最初請她過來隻是因為她的長相典型,齊程這半年來請的私廚向來都隻有做菜送飯這一件事而已,遲稚涵也不會例外。她非常不希望遲稚涵和齊家會有超出私廚以外的聯係,所以她把遲稚涵的軟肋握在手心,用錢貨兩清的方式要求遲稚涵陪他們演一場戲。
結果,誰都沒想到,齊程猶豫了十天,居然真的主動了。
殺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齊程發病,治療效果反複,甚至有越來越嚴重的跡象,除了他刻入骨髓的自卑外,敏感也是重要因素。
不管遲稚涵接到紙條後會做出什麽樣的反應,齊程都一定會發現遲稚涵其實早就已經知道**的事了。
眼下就是最壞的結果。
齊程發病,換了密碼鎖,房間裏麵一片漆黑。
“是我的錯。”齊寧的聲音帶著顫,他們最後用了管理員密碼強行進入,房間裏麵一盞燈都沒有,“如果我沒懷孕,我應該不會勸齊程用這樣激進的方式治療。”
她和管家劉媽媽的兒子周景鑠結婚六年,終於有了孩子,她害怕懷孕後精力不夠,所以趙醫生說這個方法可以試試的時候,她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結果,變成了現在這樣。
周景鑠握住齊寧的手,語氣鎮定:“你是為了他好,而且,這個方法也確實有效。”
“他生病多年,有了這樣的進展一定會有反複,並不是你的錯。”趙醫生的聲音,並且摸索著打開了房子裏的電閘,在一片亮光裏苦笑,“我們都沒料到這次效果會這麽好,這一次不疏忽,下一次也會疏忽。”
心理病的痊愈是階梯性的,齊程那張紙條簡直像是從治療低端一下子飛到了治療中端,反彈幾乎是肯定的事情。
拉開衣櫃,趙醫生和周景鑠熟練的把蹲在角落裏縮成一團的齊程抬上床,藥物注射的時候,齊程突然從自我封閉狀態伸出手,拽住了齊寧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