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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購買比例百分之五十, 防盜時間三十六小時,看不到的就多買兩。。 這份工作,比想象中的輕鬆太多,她甚至不用動腦子想菜單, 隻要按照菜單上要求的做出來就行,唯一煩惱的, 就是隻有一件事,八天了,她沒有收到過任何和口味有關的反饋。
每日送飯菜時遞過來的紙條,都是裁剪了一半的a4紙,紙張上都隻有菜名。
作為廚師,自己做的飯菜收不到任何評價是一件非常煎熬的事情,遲稚涵在第八天晚上送夜宵的時候, 拉響了鈴鐺, 抿著嘴站在原地, 等著那扇小窗被推開,等著裏麵伸出了一隻修長蒼白的手拿走放在隔板上的蒸籠。
那隻手的手指上還一如既往的沾染著一些奇怪的顏料顏色。
“蒸籠裏麵有六個灌湯包。”遲稚涵突然出聲, 然後看到那隻手僵在原地。
大半夜的, 荒郊野外隻有這麽一幢房子, 那扇紅漆大門的窗口裏, 停著一隻慘白的毫無血色的手,手指尖甚至還有隱隱約約的暗紅色顏料, 畫麵很瘮人。
所以遲稚涵莫名的有些緊張, 腦子裏閃過了吸血鬼三個字, 然後被自己老土的想象力氣笑。
“剛出籠的,吃的時候要小心燙。”她硬著頭皮繼續,那隻手仍然一動不動,“另外我自己煮了小餛飩,你如果要的話,我可以回去盛一碗給你。”
放了六個小灌湯包的蒸籠,其實有點重。
所以那隻懸空的手在僵直了片刻後,開始肉眼可見的發抖。
遲稚涵放棄自己想要避免唐突做的努力,決定還是長話短說。
“……我就是想問問,這幾天做的菜是否合您的胃口。”終於把自己想要問的問出口,遲稚涵鬆了口氣,為自己,也為了那隻看起來就要抖脫臼的手。
她似乎還是唐突了,雖然問的問題非常的理所當然。
因為那隻手終於有了反應,迅速的把手裏的蒸籠放回隔板,然後啪的一聲,關上了那扇窗。
……
…………
遲稚涵呆若木雞。
她覺得自己應該是看錯了,為什麽會覺得對門的這位老板剛才是落荒而逃。
連灌湯包都不要了……
昨天菜單上特意注明的不要皮凍做的灌湯包,她特意熬了一個下午的高湯,打肉餡的時候折騰了很久才做出來的皮薄如紙的雞汁灌湯包。
就這樣被丟在了隔板上。
她就是問了一句合不合胃口,還特意用了您,並沒有很凶啊……
就算很凶,也不至於被嚇成這樣……
他是老板,給錢的那個啊……
而且!她真的!沒有很凶啊!
……那現在要怎麽辦?
若無其事的拿著灌湯包回房間,自己搭配著小餛飩吃光?
這樣會不會第二天就被掃地出門。
遲稚涵咬牙,艱難的決定還是再拉一次鈴鐺試試,這一次她一定會假裝沒有任何事情發生,隻是一如既往的沉默的放好餐點。
她人還沒有動,門上的小窗就突然打開了,那隻手迅速的丟出了一團東西,然後更為迅速的拿走了蒸籠,啪的一聲,又關上了。
……
…………
她真的沒有看錯,對門的這位老板,就是在怕她。
她……隻是問了一句合不合胃口……
風中淩亂的遲稚涵默默的彎腰,撿起地上被他扔出來的東西。
是一個紙團子,這次不是a4紙,而是一般的餐巾紙,被揉成了一團,還帶著點莫名其妙的濕意。
遲稚涵手頓了一下,眉心微皺。
真的不是她想法齷蹉,大半夜的一個獨居男人扔出了一張揉成一團的看起來像是用過的餐巾紙,是個人都會猶疑。
幸好,她看到了上麵的字。
仍然皺著眉,把這張隱隱約約的透著不知道是汗漬還是水漬的餐巾紙攤平,上麵寫了很多字,但是大部分被劃掉了,隻留下了一行相對能看清楚的。
字跡因為慌亂有些潦草,但還是能看得出,hé píng日裏給她菜單的是同一個人的筆記。
遲稚涵辨認了一下,最開頭的三個字,應該是“很好吃”。
她心底汗了一下。
然後繼續辨認,後麵的字被水漬泡開,辨認了半天,居然是:“我也想要一碗小餛飩”。
……
拋掉荒謬感,遲稚涵拿著這張餐巾紙遲疑了一下。
剛才的狀況,其實完全可以隔著門對話,但是對方卻選擇了這樣的方式。
傳紙條,拒絕diàn huà,拒絕一切現代化的交流方式。
對門的這個人,難道是上了年紀的聾啞人?
不對,他能聽到她說話。
那麽,隻是無法開口說話?聲帶功能性障礙?
遲稚涵心裏因為這樣的猜測有了惻隱之心,也難怪,她突然開口就能嚇著他,也難怪,堅持一定要用紙條來傳遞信息。
對門的,隻是一個因為無法開口說話不願意和人交流的可憐人罷了,估計還上了年紀,所以更加的自閉。
她今天還真的是唐突了。
迅速的跑回房間拿了一張便簽紙,遲稚涵在做了齊家私廚後第一次回了紙條,聲情並茂的,充分的表達了自己作為員工的熱情。
先是熱情洋溢的感謝他喜歡自己做的飯菜,一句話加了四五個笑臉符號,然後讓他先吃灌湯包,她馬上去下餛飩。
寫完之後看了一遍,又加了一句,絕對不放豬油的餛飩。
對門的人不愛吃豬油,遲稚涵在第三天就知道了,他的口味其實很好琢磨,不愛吃的東西不多。
所以那天那道麵試題,可能隻是因為他不喜歡吃豬油而已。
並不是刁難。
寫完後就衝出門,拉了拉鈴鐺。
窗口開了一小條縫隙,遲稚涵迅速的把紙條塞了進去。
那一瞬間,她心跳加速。
雖然對麵住的是一位上了年紀的獨居男人,但是這樣古老原始的方式,居然讓她找到了點讀書時期給校草塞情書的忐忑。
那張紙條最後沒有任何回複。
遲稚涵端著熱氣騰騰的餛飩再次拉響鈴鐺的時候,他們兩個已經完全恢複到了之前的行為模式。
安靜,有序。
遲稚涵再也沒有提過那天晚上的事,這樣的隱疾一定是不足為外人道的,她無意去碰觸他的傷疤。
隻是做菜的時候又多加了幾分真心,甚至考慮到上了年紀的人的腸胃,她還盡量的把不容易消化的肉類燉到酥爛。
然後第十天,向來隻有菜單的紙條上多了一段話。
上麵赫然寫著:
jiān kòng**有收音效果,你在客廳和廚房打diàn huà的時候,jiān kòng都能十分清晰的收音。這件事本來應該盡早告知,但是因為家裏很少會有這樣熱鬧的聲音,我私自多聽了幾天,在此表示十分抱歉。
以後你仍然可以在客廳和廚房接diàn huà,我無意窺探你的**,隻是想要家裏多一些聲音。
……
遲稚涵低著頭看完紙條,心底默數了五下,然後抬頭,擰著眉對著**鄙視了一下,咧嘴一笑,做出了一個ok的手勢。
完全是大大咧咧無所謂的樣子。
之後仍然一切如常。
做完三餐回房間後,遲稚涵拿出手機給齊寧發了一條微信,附上了那張紙條的zhào piàn。
**有收音效果這件事,她在當私廚的第三天一大早,就知道了。
那天早上八點,她收到一條銀行入賬通知,一個陌生的賬號給她打了十萬塊錢。
這不是一筆小數目,第二天做完陽春麵後困到不行的遲稚涵瞬間清醒,接著,齊寧的diàn huà就撥了進來。
齊寧在diàn huà裏的聲音清冷權威,提到**有收音效果的時候,絲毫沒有愧疚和心虛的情緒。
她提出了匪夷所思的要求,讓遲稚涵每天shì pín和diàn huà的時候盡量在客廳和廚房接,並且一定要說一些輕鬆的話題。
任職期間,**範圍內不能流露出任何負麵情緒。
十萬塊錢是定金,如果做得好,她會幫遲稚涵還清所有的債務。
然後遲稚涵拒絕了。
她堅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身價,齊寧開出的價格,比她該有的身價高出太多,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不想不明不白的接下這樣的任務,她需要知道原因。
然而齊寧並沒有給遲稚涵原因。
她加了碼。
哪怕過了一周,遲稚涵仍然記得那個早晨齊寧在diàn huà裏的聲線。
穩定。
勢在必得。
她說:“遲xiǎo jiě,如果你能接下這件事,我可以幫你找到你的媽媽。”
遲稚涵相信她做得到,以齊家的財力,做這件事隻是舉手之勞。
所以接下來的幾天,她嚴格遵守齊寧的要求,客廳和廚房歡聲笑語,但是獨自一人的時候,遲稚涵心裏會開始不安。
她似乎卷進了奇怪的事件中,她從頭到尾無知無覺,可是卻莫名的越卷越深。
她……因為自己的莽撞把他嚇哭了。
見了他的養病環境後就一直忍不住多管閑事,越界這件事,自從做了他的私廚後就不合常理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做。
她的愛心其實和大部分人都差不多,看到網上那些被遺棄的流浪貓狗會覺得心疼,但是真的讓她領養一隻回家,卻又會用各種各樣的理由打退堂鼓。
有愛心,但大部分時間還是冷漠的隻願意關心自己。
可是這個人,莫名的總是會讓她覺得……感同身受。
那種仿佛被全世界遺棄了的絕望,還有在絕望中總是會忍不住做出來的求助舉動。
這其實也是她這幾年的常態。
這個獨居在私家花園正中心洋房裏的男人,有顯赫的身世,身邊的親戚和醫生對他都付出全力,請一個燒飯的廚師,開的月薪價是五星級酒店廚師一年的年薪。
似乎,風光無限,似乎,被很妥善的照顧。
但是他的絕望感,和她,一模一樣。
“蘋果茶我用酒精燈溫在玻璃壺裏,點心都是我平時做的甜點,牛軋糖是你上次點餐的時候點的,當時沒來得及做。”讓自己的語氣盡量和緩,裝作沒事發生,“放了很多堅果和蔓越莓,做了原味和抹茶兩種,抹茶的更好吃一點,不過吃完記得刷牙。”
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遲稚涵悄悄的轉頭看那個人的身影。
委委屈屈的縮成一團,被子亂七八糟。
……
抿嘴,告誡自己真的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觸碰病人的底線,把注意力放到窗戶上。
“我把窗戶關了,暖氣調低一點,這樣屋子裏不會太悶。”轉頭又忍不住看了眼被子。
要命,被子一大半都快掉到地上了,他也不敢去撿,手緊緊的抓著,整個人僵著一動不動。
……
“我……”遲稚涵咬著下唇,難得的遲疑了一下,吸了吸鼻子。
“我不看你,就是過來幫你把被子蓋好行不行?”看著他無助的樣子撓心撓肺的難受,終於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
……
真的把人當傻子了。
遲稚涵簡直開始恨自己。
她走出門後那個人自然能自己蓋好被子,為什麽就非得要多此一舉的問一聲。
正紅著臉想應該怎麽措辭才能不尷尬的把之前那句話收回,床頭又悶悶的敲了一下。
……
他當然不是真的就自己蓋不了被子了。
隻是氣氛太詭異,正好她提出來了,他就讓她順著台階下了而已。
求和的意思。
……這個人,有時候體貼的讓人難受。
剛才對視之後驚恐成這樣,現在卻願意冒著自己被看到的危險,同意她靠近。
隻是不想她難堪而已。
揪著心靠近床頭,樓梯後麵沒有那一圈小夜燈,她走進後因為背光的關係,那個角落顯得更黑。
床很大,也再一次印證了她的猜測,對門的這個人,個子很高,甚至比齊鵬還高一點,隻是沒齊鵬那麽壯實。
床單被套枕頭都是黑灰色的,他露在外麵的那點衣角褲腳,也是一樣的色係,暗沉沉的。
遲稚涵鋪被子的時候,嚴格遵守了自己絕對不會看他的承諾,低著頭,很仔細的幫他掖好了被子的縫隙,讓他能舒服的縮在裏麵。
齊程額頭上有因為陌生人靠近後產生的生理性冷汗,周圍是遲稚涵身上的帶著烘焙味道的甜香,他緊張的都有些恍惚。
敏感到都能覺察出遲稚涵在床尾鋪床的時候,呼出來的氣息拂過腳踝的感覺。
嚇得一哆嗦,然後感覺到遲稚涵停下手裏的動作。
“好啦!”努力保持雀躍的語氣,遲稚涵像是完成了一件重大任務一樣,籲出一口氣。
她其實也緊張,這界越的有點大,尤其是今天才發現對門這位其實應該不太可能是她想象中的中老年人。
年紀並沒有大到讓她心安理得的照顧老者的程度。
孤男寡女,她居然還主動要求幫他鋪被子,本來以為這個動作其實沒什麽,但是真的鋪起來才發現,有些詭異。
她不能碰到他,視線又不能看向他,可是她低頭的時候,頭發發梢會不小心蹭到,也幸好,他睡衣挺厚實。
“你休息一下,jiān kòng開著。”遲稚涵退到客廳這邊才重新開口,“我還是正常晚餐時間給你送晚飯,來之前會先敲門再按密碼鎖。”
“如果提前餓了,就晃兩下**,我下午都在客廳,會看到的。”收拾好一切後總算鬆了口氣,退出去之前還是多解釋了一句,“我隻是覺得這**比我想象中的高清很多,所以有點驚訝,並沒有別的意思。”
“開著**挺好的,你有事動一下我也能馬上知道。”說完覺得這句話實在是羞恥,腦子一抽跟著補了一句更羞恥的,“反正臥室裏沒有就行。”
……
被自己胡說八道氣到昏厥的遲稚涵手忙腳亂的開門,手忙腳亂的關門,然後又大聲的喊了一聲:“記得啊,正常的晚飯時間點。”
……
縮在床上的齊程把被子掀開了一點點,確認房間裏真的隻有他一個人之後,才把被子重新塞好,塞的時間有點久,很用心的想塞成剛才遲稚涵塞成的樣子。
對門的jiān kòng很快有了人聲,遲稚涵開了音樂,舒緩助眠的那種。
齊程忍不住又探出頭去看jiān kòng。
她很忙,來來回回的抱了五六個瓦罐,一字排開的放在流理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