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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購買比例百分之三十, 防盜時間三十六小時, 看不到的就多買兩章 午後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男人的身上,又因為男人白到透明的皮膚折射出淡金色的光暈,光暈裏麵每一顆汗水都變成了彩虹的顏色,在這個空曠的空間裏, 在色彩斑斕的初夏背景下, 美得像是一幅靜止的畫。
但是男人的對話並不美麗。
不知是出於什麽原因, 他把手機裏說話的那個人的聲音連接到了健身房的音響上, 昂貴的音響如實的播放著電話裏聽起來語氣不怎麽好的女人的聲音, 抑揚頓挫,低音部分還在空曠的健身房裏引起一陣機械震動的共鳴。
“你是不是根本沒有在聽?”齊寧口幹舌燥也沒有換來電話那端應一個字, 有些挫敗。
“我在聽。”齊程終於應了一聲,跑步機度不快, 他聲音聽起來很穩定,“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懂,不知道應該回答什麽。”
乖巧的甚至隱約有些委屈的語氣, 和齊程低沉的嗓音搭配在一起很突兀。
齊寧歎氣, 知道這每日一勸又失敗了, 換了個話題:“另外你讓我找的那個私廚資料已經找到了。”
停了一下沒有等到回應, 很認命的繼續自言自語:“s市人本地人,已經做了兩年私廚, 主要是預定外賣的形式, 現在在經營一個粉絲八百多萬的美食視頻微博, 愛錢但是專業, 業界風評很好。而且是林經武旗下的人,我們和他合作過兩次,雖然貪財,但合同還算正規,事後的保密也做得不錯。”
齊程調慢跑步機度,眉頭微微蹙起。他很了解自己堂姐的行事作風,不愛誇人,誇人之後肯定有重大轉折。
“隻是遲稚涵是女私廚,二十四歲,大二那年因為家裏變故休學,身高一米六零,單身,長相……”齊寧停了下來,聽到電話那端的跑步機關閉的提示聲,心底微微歎了一口氣,“長相就是你最怕的那一種。”
甜美可人型,圓眼圓臉,有笑眼,有梨渦,四個條件遲稚涵全都完美滿足。
齊程站在已經停止工作的跑步機上,一言不。
“s市願意做專職私廚的廚師我們已經全部都試過了,以你一個月換一個廚師的度,符合條件的已經基本都輪了一遍,遲稚涵是最近這兩周裏,唯一一個符合你要求的。”齊寧刻意忽略掉電話那端安靜的連呼吸聲都快要聽不到的詭異氣氛,“漫畫大綱再不交上去,很快不需要我每天勸,你也得回齊家了,從公事角度來說,遲稚涵是目前能找到的唯一選擇。”
“從私事角度……”齊寧歎了口氣,語氣放軟,“你已經很久沒去趙醫生那裏了。”
“他說我已經好了。”齊程走下跑步機,按掉音響拿起手機,眉心一直微蹙。
“是你逼他說,你已經好了。”齊寧糾正他的措辭,“大哥下個月回來你是知道的吧。”
“……嗯。”齊程帶著鼻音很輕的哼了一聲,原本因為跑步變紅的臉開始細細密密的出汗。
“爺爺給他安排了一個月的相親,能讓他逃避相親的唯一借口就是過來督促你看病,這你也是知道的吧?”齊寧說的很慢,話裏的意思讓齊程一邊出汗一邊打了個寒顫。
“姐。”齊程拿了一塊巨大的白色浴巾蓋住自己,蒙在浴巾裏聲音聽起來異常委屈,“你為什麽每次都要逼我。”
“……因為我是家裏唯一一個能硬起心腸逼你的人。”齊寧苦笑,“趙醫生說過,你的病起因並不是不可逆的深層傷害,試試直接麵對對你並沒有壞處。”
沉默。
齊程個子高,身材因為長期健身房鍛煉顯得勻稱有力,包裹在巨大的浴巾裏顯得有些滑稽,但是他仍然一動不動。
安靜的靜止不動是齊程最本能的反抗反應,但是對齊寧向來沒什麽用處,她顯然沒有掛電話的意思,也絲毫不想妥協。
兩個人都用這樣詭異的安靜方式拉鋸,半晌,齊程裹在浴巾裏的身體動了一下,非常不情願的問了一句:“那個人,為什麽會在大二休學?”
“遲稚涵。”齊寧一字一句糾正,“家裏原因,她父親急病去世,家裏的生意被合夥人吞了,還留下了一些欠債,她休學後就一直在做私廚的工作。”
“因為之前家境不錯,所以她做的家常菜味道才能入得了你的眼。”齊寧解釋完又補充了一句。
這句話成功的讓齊程又一次窩在浴巾下麵沉默了半天。
“欠了多少錢?”齊程不安的動了動,這樣爭鋒相對的氣氛會讓他緊張,哪怕齊寧是家人,他也會忍不住一直冒冷汗。
社交恐懼症其實需要這樣的適度施壓,隻是家裏人大多都順著他,身邊能勝任這項任務的隻有這個關鍵時候能硬起心腸的堂姐。
“以你的概念來說不多,以生活溫飽的概念來說,她現在賺的錢不吃不喝估計得還五六年。”齊寧回答的很詳細,為了齊程,齊家人都去上過心理課,針對社交恐懼症的施壓,壓力的度很重要,需要讓對方感覺到溝通的樂趣,又不能太溫和讓對方失去警戒。
所以需要盡量的詳盡,並且堅持立場。
“欠錢方麵你不用擔心,林經武雖然貪但是做生意還算規矩,遲稚涵本人的風評我也做過詳細調查,她的賬務我找財務查過,雖然不少爛賬,但是沒有高利貸。而且,做齊家私廚這件事本來就可以提高私廚日後的身價,這件事情是雙贏,遲稚涵私人的經濟問題不會對這次雇傭造成任何困擾。”知道齊程反駁需要時間,齊寧索性一次性把話說完。
果然電話那端又一次陷入絕對安靜。
“我現在的選擇隻有兩個,要麽雇傭遲稚涵代替趙醫生的治療,要麽放棄漫畫回齊家打工?”齊程有氣無力,這樣的施壓下他的結論一般隻有妥協,他還站在原地,包在浴巾裏,話題快要結束,齊寧給他的壓迫感小了很多。
他從浴巾裏麵伸出一隻骨節分明細長蒼白的手,抓住浴巾的一角一點點的往下拉。
像是戰士卸下盔甲那樣,一點點的,帶著不舍和隆重的儀式感。
“還有第三個,就是等大哥回來抓你去治療然後順便回公司上班。”齊寧一邊凝神聽齊程那邊衣服摩挲的聲響,一邊語氣輕鬆的調侃。
每一次,要對齊程施壓,她都會心跳加小心翼翼。
他們都太知道齊程反彈的後果,也知道自己根本無法承擔這樣的後果。
如履薄冰。
有時候會覺得,就放任他這樣下去也行。
永遠不出家門,信息時代,柴米油鹽都能外送的時代,他可以完全不用出門,不用交流。
齊家有的是錢,養齊程一輩子根本沒有問題。
每到這種時候,都會覺得,他如果隻是自閉症就好了。
可偏偏,是社交恐懼症,渴望社交,卻又不敢社交。
連通過網絡給陌生人回一條微博,他都需要斟酌四五天,一字一句一個標點符號的推敲,最後隻出了感謝喜歡四個字。
完之後就是持續的焦慮,生怕對方覺得自己高冷,生怕對方不懂得他的感謝有多厚重。
這幾年,用趙醫生建議的日常施壓治療方法,齊程慢慢的好了一些,但是病情仍然會有反複,最近因為漫畫得了獎,他又有了惡化的跡象。
為了聘請遲稚涵,齊家上下開了個會,她是堅持要請的那一方。
齊程過完年就已經三十,他找到了適合自己的工作,他的漫畫讓他的筆名澄乙名聲大噪,甚至以最年輕的資曆入選了威爾艾斯納名人堂。
但是如果他的病情仍然反複,頂著s市富齊家人的名號,背上還馱著全國優秀漫畫家澄乙的招牌,他的病會越來越嚴重,壓力對於一般人來說或許是動力,但對於心理有疾病的人來說,卻是把他們壓入深淵的巨石。
所以她堅持,也硬著頭皮又給齊程做了一次壓力對話,選的是每天中午他起床鍛煉的時間,那是他心情最放鬆的時候。
可是盡管如此,齊程的狀況聽起來仍然不太好,她幾乎不用想象就知道,他應該又把自己包起來了,電話聲音悶在密閉空間裏,手機裏都是衣服摩擦的悉索聲。
“如果必須要請……”齊程這一次沉默的時間更久,久到齊寧幾乎快要卸甲投降,“那就再讓她麵試一次吧。”
“讓她帶上材料直接到對麵廚房,我開攝像頭麵試。”終於拉下了蒙在頭上的浴巾,窗外的陽光讓齊程眼睛眯了眯,長籲了一口氣。
家人對他好,他都知道。
他也想要回報,隻是大多數時候有心無力。
齊寧這次的試探,幾乎是他的底線了,所以他心裏也明白,齊家大概已經現他最近病情有加重的跡象。
那就試試吧,像是在大海中漂浮即將溺死的人隱隱約約的看到了遠處的海岸。
他並不想溺死。
“麵試題目就定陽春麵吧,吃不出陽春麵味道的陽春麵。”對著陽光,齊程的眼眸清透的像是琥珀,嘴角微微抿起。
甜美可人的女孩,隻是想到就能讓自己幻聽到那些細細碎碎的閑言碎語。
掛了電話,齊程把自己鎖在畫室裏畫了一整天,一整張一整張黑色底圖的女孩背影,每一張轉過來都帶著猙獰的微笑。
門就在這時候被打開,外麵的日光讓他眯了眯眼,看到了一雙穿著毛茸茸拖鞋的腳踝。
迅的放下被子,黑暗中仍然是他熟悉的悶熱的安全的感覺,他卻突然放空。
之前嗡嗡作響的腦子,似乎被人按下了靜音鍵。
隻能很清晰的聽到她關門的聲音,體趿著拖鞋走出玄關,然後停住。
“你開了燈啊?”語氣上揚,很驚喜的樣子,然後低聲呢喃了一句,“真好。”
齊程的手指無意識的彎曲了一下,呼吸放輕,閉了閉眼,眼睫毛劃過被套,癢癢的。
又是一陣體趿著拖鞋的聲音,她走路姿勢懶洋洋的,前腳貼著後腳,拖拖踏踏,漫不經心。
所以特別容易磕磕碰碰。
她似乎在客廳中央站了一會,然後吸了吸鼻子,才往吧台方向走。
齊程皺眉,因為敏感的性格在加上需要研究遲稚涵的微表情做素材,他很清楚遲稚涵的小動作。
她在很尷尬的時候,會吸鼻子。
在對門做菜開小差導致鍋子裏的湯煮沸溢出來的時候,會吸鼻子,接電話對方吐槽她現在的老板太詭異的時候,會吸鼻子。
她剛才在客廳中央……看到了什麽?
不安的動了動,衣服摩擦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裏顯得特別大聲,齊程臉紅,冷汗又開始往外流。
“我看到監控屏幕了。”遲稚涵又吸了吸鼻子,“親眼看到還是會覺得……有點怪怪的。”
收拾碗筷的聲音聽起來很清脆,遲稚涵說完這句話後就沒有再開口,齊程在被子裏的冷汗越流越多,呼吸聲變重,身體又一次因為脫水而感覺到眼前白。
她似乎出去了,門被帶上,屋子裏再一次安靜。
可是他,卻動不了了,再次一次脫力,躺在床上喘的像一條離開水的魚。
監控裏也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但他已經沒有力氣去看。
在對麵設監控,本意是為了這一本漫畫,之前請的私廚都是男人,齊寧又特意叮囑過對門的人怕吵,所以他們的態度也一直都是公事公辦的,他從來沒有覺得監控有什麽不妥。
但是遲稚涵和他的互動,讓這一切變了質。
監控早就已經不完全是為了看她做飯了,遲稚涵把大部分的活動時間都放在了客廳,用攝像頭交流的那段時間,遲稚涵甚至會和他一起看完一部電影。
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互動,哪怕心裏知道不妥,今天還是因為屋子裏太安靜,下意識的就打開了它。
也難怪遲稚涵會尷尬。
遲稚涵心裏麵,會不會覺得被侵犯,想象像他這樣的怪物,藏在陰暗不見光的角落裏,睜著眼睛貪婪的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這樣的畫麵讓他覺得難堪。
齊程仍然在喘,眼前一陣陣的暈眩黑,卻咬著嘴唇坐了起來,因為太用力,嘴裏甚至嚐到了血腥的味道。
他想去關監控。
難堪的全身都像是有螞蟻爬過,又像是赤身裸體被晾在人來人往的街上。
病後的負麵情緒終於徹底侵襲了他的理智,他感覺自己呼吸粗重,眼前一陣陣黑後那片黑色慢慢的變成血紅。
所以他沒有聽到密碼鎖再一次打開的聲音,打開門後突然亮起來的亮光讓他下意識的轉頭,背著光,他隻看到了一個小小的人影。
***
遲稚涵看到監控屏幕的那一瞬間,心情複雜。
不管是簽一個月的臨時合同還是現在的一年續約合同,她都沒有對這個監控提過任何異議,哪怕心裏麵已經知道,這個監控早就已經不是查看做菜過程這麽簡單了。
這監控是對門這位查看外界的唯一出口。
一個人住在那麽空曠的屋子裏,蜷縮在樓梯後麵的床上,拉上所有的窗簾杜絕任何光亮,看起來絕望無助,卻仍然會忍不住打開監控屏幕。
這種舉動,看起來像是求助。
一個不想被拉入黑暗深淵的人,做出的隱晦的但是迫切的求助舉動。
她完全能讀懂。
但是在看到監控屏幕裏麵熟悉的廚房擺設的時候,還是微微紅了臉。
好……清晰的攝像頭。
那麽她有時候早上帶著巨型眼睛框衝到衛生間上廁所的樣子,也被他看光了……
忍不住臉紅,帶著莫名的惱羞成怒的情緒,悶頭悶腦的收拾完碗筷,走回自己房間的時候才想起來,她剛才抓了一把牛軋糖忘記給他了。
而且,窗戶是不是也沒關。
入秋了,臨近傍晚會很冷,他們住的地方又因為綠化太好,溫度特別低。
猶豫了一下,找了個盒子又抓了一些其他零食,煮了一壺焦糖蘋果茶,撒了一些肉桂,給自己找了個送下午茶的名頭,體趿著拖鞋又打開了門。
眼睛還沒有完全適應黑暗,但是卻看到了床上應該躺著的人的正直立立坐著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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