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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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靜的語氣讓遲稚涵也鎮定了些,想想一個成年人想喝酒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自己做的糯米酒, 兩三度左右吧。”遲稚涵想了一下,“剛開封的,度數應該還會再低一點。”
“不能過1oom1。”齊寧那邊似乎在打字,劈裏啪啦了好一陣子才回複, “我明天會打印一份飲食清單給你,清單上畫了標誌的食物每天最好都能有一些,不在那份清單上的食物盡量不要讓他接觸。”
“好的。”遲稚涵低眉順目,也沒多嘴問她為什麽這麽重要的東西現在才想起來給她, 隻是比了比1oom1的量,拿了個小杯子倒滿。
“你的電話已經設成了特別備注,以後有任何問題, 隨時打給我, 我都會接。”齊寧又交代了一句。
“……好。”齊寧的聲音聽起來過於和善,遲稚涵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 不太適應的皺皺眉。
“我們並不是針對你, 住在對門的人對我們太重要,必須要確保萬無一失。”齊寧歎氣,“你母親的事情,我會盡力幫忙, 你的任期結束後, 我保證你之後的生活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遲稚涵舉著杯子的手停在半空中, 咬了咬唇,背對著攝像頭,很誠懇的說了一句:“謝謝。”
齊寧其實用不著解釋,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很夠意思。
其他的她現在一點都不想多問,林經武一開始就是對的,有錢人的事,她確實不應該好奇。
***
放好酒杯,鈴鐺又一次在這個安靜空曠的走廊上響起。
遲稚涵耐心的等著那扇小窗被掀開,然後看著那隻毫無血色的慘白慘白的手伸了出來。
還是很有吸血鬼的即視感……
托盤上除了一小盅米酒外,還放了兩個粉紅色的玻璃杯,晶瑩剔透的。
那隻手停了一下,似乎有些疑惑。
“粉色杯子裏的是莓果甜酒凍,我自己用樹莓和米酒做著玩的,酒精含量很小,綠豆餅涼了再吃會傷胃,你可以直接吃甜酒凍。”窗口以遲稚涵的身高來說有些過高,仰著脖子解釋了半天,現自己正一本正經的對著一隻手在說話。
撓撓頭,有點尷尬的沉默。
那隻手也一樣,一動不動。
場麵變得很僵,遲稚涵腦子一抽抬手,把托盤往那隻手方向推了一下。
在完全安靜的走廊上,托盤在木質窗板上移動的聲音,算得上巨響了。
那隻手收到驚嚇劇烈的抖動了一下,然後迅的拿走托盤,蓋上小窗口。
又是一聲巨響。
……
遲稚涵摸摸鼻子,她又嚇著人家了……
明明是對門這位沒有血色的手夾在紅漆大門裏的樣子比較可怕……
不過……
無論如何,今天總算是有了些進展。
剛才隻是一條縫隙而已,她似乎看到了他穿的毛衣花紋,厚實的灰黑色。
身體很不好吧,室內恒溫開著暖氣的情況下,還穿著那麽厚的衣服。
聳聳肩,遲稚涵步履輕盈的走回自己的小窩。
終於,可以安心睡一覺了。
***
齊程一直在觀察那盅米酒。
1oom1真的不多,所以遲稚涵找了一套很小的日式酒具,看起來很迷你。
他並不喜歡綠豆餅,拿到之後就放任它涼在盤裏,卻對於遲稚涵把米酒換成大麥茶這件事耿耿於懷。
甚至勞煩了安保大叔幫他去討酒。
那一碗餛飩之後,他對遲稚涵自己做了吃的東西一直有高度的興趣。
那些看起來沒那麽精致,沒用太多步驟做的家常的東西,遲稚涵說的,自己做著玩的東西。
伸出手倒了一小杯,小小的抿了一口。
……被甜的皺了皺眉。
覺得不甘心,又端起來喝了口。
……真的甜到齁。
終於放棄嚐試這個自己從來沒有嚐試過的東西,齊程晃晃悠悠的站起來鑽進被子。
隻喝了一口而已,胸口似乎就有些奇怪的暖意。
被子裏麵齊程的長睫毛眨了眨,舔了舔嘴唇。
然後蹭的毛茸茸的腦袋鑽出來了一點點,又一次盯著茶幾上的酒杯。酒杯邊上是粉紅色半透明的杯子,裏麵粉紅粉白的配色像是惡俗的少女漫畫。
……
抓著被子的手指頭不安的動了一下。
終於又一次皺著眉頭起身,晃晃悠悠的重新晃回沙上,一個人安安靜靜的一口米酒,一勺甜酒凍。
好甜……甜酒凍還帶著樹莓的酸……
都是黏黏膩膩的口感,滿口陌生的酒香和果香……
不喜歡……
隻是胸口一點點的暖了起來,連帶的一直冰涼的指尖也有了暖意。
手就一直沒有停下來,每嚐一口就蹙一次眉,放到嘴裏的動作卻一點都沒有停頓過。
終於吃光了這一堆甜到膩的東西,齊程又舔了舔嘴唇。
這次終於滿足。
掀開被子鑽進去,在黑暗中閉上眼睛。
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的嘴角輕輕的揚起了一點點弧度,整張臉因為酒精的關係多了一絲血色。
好甜……夢裏麵還忍不住皺著眉頭揚著嘴角。
***
遲稚涵以為,經曆了昨天的米酒事件後,她的交流任務會順暢一點。
結果她收到了一張更為簡單的明日菜單,上麵正文隻有兩個字,你定。
……
定……個雞毛,心裏忍不住飆了一句髒話。
然後是小小的一行備注,不要太甜,不要米酒。
字跡小小的,很工整的縮在半張a4紙的角落,看起來委屈兮兮的。
搞得昨天大半夜討酒喝的人是她逼得一樣……
有些琢磨不透對麵的態度到底是積極還是消極,又不太甘心昨天晚上白送出去的米酒就這樣失去了效果,遲稚涵咬咬牙,又有了一些不管不顧的念頭。
昨天齊寧的態度無形中也壯了她的膽,既然要交流,對方又一直琢磨不透,那就隻能她強勢一些了。
“那個……”遲稚涵抬頭對著鏡頭,晃了晃手裏的菜單,“明天中午喝清粥,晚上吃餃子,夜宵就吃桂花小元宵好不好?”
不要複雜的兩菜一湯,也不要又要賣相又要口感的麵點,反正是她定,吃的簡單一點挺好。
萬一對麵不喜歡,這樣也總能逼著他交流了吧……
黑色的攝像頭忠誠而沉默的閃著紅燈,已經習慣對著空氣說話的遲稚涵還沒有低下頭,就現向來不動如山的攝像頭突然上下晃了兩下。
……
嚇得她腳下一趔趄,咽下口口水。
“……您……”又咽了口口水,遲稚涵問的小心翼翼,“您這是同意了?”
攝像頭又上下晃了兩下。
這交流方式真的是,太一言難盡了。
而且看著那向來沉默的黑色攝像頭乖巧的上下晃的樣子,居然讓遲稚涵產生一股自己在欺負老實人的錯覺。
……
真的見了鬼了……
“清粥可能會吃不飽。”遲稚涵開始幹笑,為了自己心裏莫名其妙的負罪感,“這個季節的紅薯很好,紅薯粥要喝麽?”
攝像頭一動不動。
遲稚涵咬了咬下唇突然福靈心至:“我不加糖,所以不會太甜。”
這下攝像頭終於又上下晃了兩下。
“小菜的話就清淡一點,茭白炒雞絲和手撕杏鮑菇好不好?”遲稚涵玩出了樂趣,坐在攝像頭麵前擺出了討論的架勢。
攝像頭先是點了一下頭,然後晃了兩下。
……這又是什麽意思,遲稚涵皺眉。
“那再加一個?休假那天我拿來一些自製的豆瓣醬,用胡蘿卜黃瓜青筍做個醬菜好不好?”遲稚涵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結果這回,攝像頭動作很快的點了三下頭。
……這莫名其妙的可愛的感覺讓遲稚涵心頭一顫。
“你是不是喜歡吃我自製的東西?”笑得眼睛彎成半圓,遲稚涵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稱呼已經從您變成了你。
攝像頭又點了點頭,幅度小了一點。
這是……害羞了?
“我自製的東西帶的不多,齊總今天早上給我一張食物清單,上麵要求盡量少吃醃製食品。”遲稚涵一邊說一邊跑到房間拿來剛剛傳真機傳過來的單子,舉起來給攝像頭看,“像豆瓣醬這種太鹹的東西,我們一周隻吃一次好不好?”
齊程擺弄攝像頭鏡頭的手停了下來,不自覺揚起的嘴角也回到原來的角度。
遲稚涵這句我們,讓他傻在原地。
哄孩子一樣的語氣。
或許隻是為了拉近關係。
但是我們……
抿了抿嘴,又點了一次攝像頭。
眼裏的光亮卻漸漸的暗了下去,他沒有“我們”,他的生活,隻有他。
你一定要吃藥。
你一定要靠著自己走出去。
你一定……
沒有“我們”。
三人同時愣了下,趙醫生藥物注射的手停住。
“你試著把話組織的清楚一點,再試一次?”趙醫生彎腰,看著齊程的眼睛,問得小心謹慎。
齊程病會與外界隔絕,聽不到聲音也看不到東西,像現在這樣能擠出幾個字的情況幾乎沒有。
齊程的嘴唇抖了抖,眼睛努力集中焦距,卻再也無法出聲音,隻能徒勞的一直用手拉著齊寧的胳膊。
“我沒有告訴她。”齊寧蹲下和齊程平視,她不敢主動觸碰齊程,隻能加重語氣,“她隻知道攝像頭能收音,其他的什麽都不知道。”
齊程眉頭皺起。
所有的聲音都像是隔著厚重的水霧,傳到他耳朵裏的時候,都帶著回聲,要聽清楚很難。
但是他手心裏拽著的,齊寧的溫度卻是實實在在的。
周圍光線很亮,光怪6離的扭曲的顏色晃得他眼睛疼,他依稀記得,自己之前明明關了電閘。
所以,家裏真的來人了,這不是幻覺。
腦子裏麵那句沒有告訴她終於變得清晰,他慢慢鬆開齊寧的胳膊,埋在枕頭裏的腦袋晃了晃。
隔著水霧的聲音影影綽綽斷斷續續,卻變得越來越貼近耳朵。
“他的狀況比預料中的好很多。”趙醫生的聲音。
“不用用藥了?”堂姐夫周景鑠的聲音,如釋重負的語氣。
……他又病了?每一次病,都要麻煩他們跑一趟,因為害怕住在齊家老宅的爺爺擔心,齊寧和周景鑠都會先叫上趙醫生,等他症狀緩解了,才會告訴所有人。
眼睛還是很難聚焦,但是手背卻隱約的有刺痛感。
他還是得用藥麽?那個用了之後能讓他興奮失眠的藥。
“你出汗太多,導致電解質紊亂。”趙醫生的聲音又清楚了很多,“沒有ssri類的藥,隻是普通的葡萄糖和安定,助睡眠的。”
齊程抬眼,嘴唇因為脫水加缺氧幹燥灰白,眼前的水霧卻散了很多。
“安心睡一覺,我們會等水掛完了再走,明天一早我再過來給你做個檢查。”趙醫生微笑,這一次並沒有用他最擅長的工作語氣。
長時間鎖在衣櫃裏再加上嚴重脫水,齊程在徹底放鬆後終於開始意識模糊,沉沉睡去之前,還記得齊寧那句“其他的什麽都不知道”。
對麵那個人,什麽都不知道……
真好……
***
“進展出奇的好啊。”趙醫生等齊程睡著了之後才喜形於色。
齊程這一次確實是病了,往常藥物注射加上心理疏導,一次病起碼要一到兩個月才能恢複。
這一次,齊程居然靠著他自己走了出來。
“查一下這兩天走廊的監控。”趙醫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他和對門肯定是生了什麽才會有這樣的進展。”
這一整幢洋房,除了齊程的活動範圍,其他的地方都裝了高清監控,而齊程家裏的牆上也有不少求助按鈕。
齊程的心理問題是嚴重到生活無法自理之後才開始求醫的,普通的係統脫敏治療對他完全無效,他甚至會一個空間裏有兩個呼吸聲病。
因為這樣,齊老爺子才把齊程送到了這裏,誰都沒想到,這一住,就是快十年。
監控查的很快,這兩人唯一的那麽一次交集,在幾個安靜的監控錄像裏分外明顯。
趙醫生因為齊程的進展心情極佳,看到齊程丟出紙條的那一刻,忍不住笑出聲。
隻有齊寧全程一言不,臉色不愉。
“你不相信遲稚涵?”周景鑠了解自家老婆,她對遲稚涵的定義是廚師,在這裏工作三十天,用那張齊程病曆上典型的臉在監控裏晃三十天的人而已。
遲稚涵在監控裏做的事,已經嚴重逾矩。
“她不簡單。”齊寧不想多做評價。
遲稚涵遠遠沒有看起來單純,明明是個精通人情世故的人,卻喜歡在人前裝傻,壓力越大,笑容越甜。
她寧可遲稚涵是個隻愛錢的人,拿錢辦事不要多做無謂的事情,她並不覺得這種多管閑事的好奇,能讓齊程的病情變好。
可是現在,卻有些騎虎難下了。
不管是不是因為遲稚涵,齊程最近病情好轉是事實,他甚至為了問她為什麽,強撐著從自閉的世界裏麵打開了一條裂縫。
這樣的執念,齊寧第一次在齊程身上看到。
齊程,雖然嘴上沒提,但是監控裏的行為和現在異常積極的舉止都表明,他想交朋友了,生病以來第一次,他有了明確的社交需求。
偏偏,是對麵那個不太看得透的遲稚涵。
明明討厭她,卻每次都對著她笑臉相迎的遲稚涵。
她請了那麽多私廚,也不是沒有請過和齊程年齡相仿的,但是三十天過去了,齊程除了多畫出了幾張分鏡外,沒有任何波瀾。
遲稚涵卻隻用了十天。
長相真的是魔咒,她不應該冒險的。
“你是擔心齊程會在一樣類型的人麵前受到二次傷害?”趙醫生歎氣。
給齊程看病,簡直是在打仗。
所有的治療方案,都要通過齊家人投票決定,隻要治療過程中,齊程出現任何不安反應,都會被隨時終止。
他理解齊家人想要保護齊程的心情,但是作為醫生,他不止一次的說過,這樣的保護可能會讓齊程一輩子都處在這樣的反複惡化中。
“我想利用遲稚涵在齊程身上做脫敏實景治療。”趙醫生這一次出奇的堅持,“齊程的病情,一直無法做這類心理治療,這可能是唯一一次機會。”
“遲稚涵如果真的不簡單,反而是最佳的脫敏治療對象。”趙醫生指了指躺在床上熟睡的齊程,“他這十年從不外出,長時間接觸的都隻有齊家人這件事,我一直是反對的。”
“今天有進展了我才能把這話說出來,齊程這樣的狀況,如果再沒有進展,一定會從恐懼症亞型轉變成深度自閉和抑鬱,到時候就真的太晚了。”趙醫生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如果這一次,齊家還是對脫敏治療持反對意見,那我可能真的隻能放棄做齊程的醫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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