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鋪成的街道不知多久沒有經過修理了，到處都是坑坑哇哇的凸起和凹陷，泥濘的灰白色塵土布滿街道，隨著行人的踩踏而飛散。

    行人們走在街道上，臉色灰敗，身形也透著麻木，街道兩側的店鋪凋零破爛，有些貨物上更是落難灰塵，看樣子已經很久沒有賣出去了。

    燕回的身上裹著一塊破布，勉強遮住了下半身，一步一頓的往前走著。破布是他從廢棄木屋中扯下來的，他還xìng yùn的在廢墟下找到了一串銅錢。

    走在街上，燕回注意到，不少行人多看了他兩眼——此地雖然民生凋敝，但像燕回這樣形狀淒慘的還是少數。

    街道不長，不過是十數間店鋪。在街道的盡頭，燕回找到了一家食鋪，幾張桌子空空蕩蕩，隻有一個瘦弱的女子縮在爐灶旁。

    “無…呃…要……”燕回張了張嘴巴，卻隻能發出幾個模糊不清的字符，又試了試，卻還是失敗，萬般無奈下，燕回隻好掏出懷裏的銅錢放在桌上，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瘦弱女子終於理解了燕回的意圖，她左右看了看，發現沒有人注視這裏，立刻小心的把桌上的銅錢收了下去，然後從屋子裏端出一碗白麵糊糊，放在了燕回的眼前。

    燕回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把手伸進了糊糊裏，抓起一把開始吃。糊糊口感很粗，不知道是用什麽做成的，但燕回也顧不了那麽多了。

    狼吞虎咽的吃完，肚子終於不再鬧騰。燕回衝著店鋪裏的瘦弱女子點了點頭，又笑了笑，起身便準備離開。

    手臂忽然被人拉住了，燕回回過頭，發現是拉住他的是店鋪裏的瘦弱女子，她一手指了指燕回的肚子，又拿出一枚銅錢在燕回麵前晃了晃。

    “是錢不夠嗎？可是我已經沒有錢了”燕回扯了扯破布，不出意外的發現裏麵已經沒有一文錢了，隻好苦笑著擺了擺手。

    瘦弱女子見狀飛快搖頭，神態似乎有些焦急，想了想，她拿出了一枚銅錢，放在剛才裝糊糊的碗上，又取出燕回給她的一大串銅錢連連示意。

    “你是說，一碗糊糊一枚銅錢，我的錢可以買很多糊糊？”燕回好像有點明白了，於是便試探著比劃了一下。

    見燕回理解了她的意思，瘦弱女子一下子笑了起來，把燕回拉回店鋪，她又端了一碗糊糊給他。燕回也有些開心，本來吃了這頓，他還不知道下一餐在哪裏，但如今看來，他還能在這裏吃好多頓。…………

    燕回在食鋪待了整整一天，實際上他也沒任何地方可去。腦袋裏依舊想不起來過去的任何事，反倒是身體逐漸有了起色，比蘇醒時好了許多。

    “你是哪裏人？”爐灶邊的瘦弱女子蜷縮在幹草堆裏，一臉認真的問道。

    “我…不…知道，我醒來……就不……清楚了”燕回指了指自己的頭，磕磕絆絆的說道。經過一天的相處，兩人都逐漸熟悉起來，燕回的嗓子也開始好轉，於是兩人索性聊了起來。

    “你真可憐”瘦弱女子同情的看著燕回，問道：“那你晚上去哪兒？”

    “我不……知道”燕回搖頭，道：“我可以……一直在這裏呆著，明天再吃你……的糊糊”。

    “你就在這裏呆著？”瘦弱女子很驚訝的樣子。

    “不可以嗎？”燕回變得有些緊張起來，沒有眼前這個女子的糊糊，他無法盡快恢複身體，對於已經一無所有的燕回來說，無疑是致命的。

    瘦弱女子楞楞的看著燕回，仿佛在看一個怪物——“夜晚街道上都是鬼怪們，你怎麽在這裏呆下去？”

    “啊？鬼怪？”燕回張大嘴巴，愕然的看著麵前女子，一時不知所措。

    “白天我們做生意，晚上鬼怪們做生意，你夜晚在這裏呆下去的話，他們會生氣的。”瘦弱女子看出燕回的不解，解釋道。

    燕回此前從未想過，世上竟然會有這種事，無法理解之下，隻好沉默下去。

    “天快黑了，你就先在我這裏暫住一晚吧”瘦弱女子看了看天色，轉身拉開了小屋的門，走了進去。

    燕回猶豫了下，也跟了進去，屋子裏很黑，幸好有一盞青燈散發出幽幽燭火，青燈旁，一名七八歲大的小女孩怔怔出神，瘦弱女子走過去，道：“合香，已經晚了，快些睡吧。”

    “嗯，娘……”小女孩應道，乖乖爬上了床，中途還看了燕回一眼，眼神裏全是好奇。

    屋子不大，擺了一張床後便沒有多少位置了，燕回衝著瘦弱女子點了點頭，在門邊找了個角落便坐了下來。

    天終於黑了下來，門窗縫隙中再也沒有光線透進，桌上的青燈也被熄滅，空氣中一片寂靜，燕回可以清晰的聽見一大一小兩聲呼吸。

    同樣的黑暗，卻是不同的心境，屋內兩個認識不久的陌生人給了燕回別樣的情緒，似乎是勇氣，也似乎是別的什麽東西。總之，這裏的氣氛與昨晚居住的地方截然不同。

    靜謐的氣氛中，燕回準備閉上眼睛睡一覺，目光卻突然凝住了，隻見星星點點的綠光透過門窗的縫隙，映在近處的地麵上，顯得分外詭異。

    “這…是什麽？”燕回轉過頭，悄聲問道。

    瘦弱女子明顯還沒睡，聞言回答道：“這是鬼市的鬼火，鬼市馬上就要開了”。

    “鬼市？”燕回忍不住探出身體，透過門窗的縫隙去看——街麵上熙熙攘攘，喧鬧嘈雜，“路人”們卻光怪陸離，各種各樣。

    有高大尖耳的，紅身白首的，頭長長角的，還有半身是人，半身是妖怪的，更有白色狐狸，半截樹木等東西往來走動，讓人不由看的心寒。

    當然，也不全是這種稀奇古怪的東西，燕回也看見一位佩著長刀的女子穿梭來去，容貌清秀，宮裝豔麗，周圍的鬼物們卻對她視若無睹。但不管是怎樣的鬼物，它們都隻在街麵上做生意，不曾去理會周圍任何一戶人家，像是約好了似的。

    “這些鬼物……它們……”燕回的臉色變得極不好看，原本以為廢棄木屋那裏就夠詭異的了，沒想到這裏也不差。

    “放心吧，門口灑了黃豆，它們進不來的。”瘦弱女子知道燕回在擔心什麽，安慰道。

    又看了一會兒，燕回發現確實如瘦弱女子所說，這裏的鬼物都無法進入人的屋子裏，這才漸漸放下心，閉上了眼睛。燕回本以為在這種環境下他無法睡的著，但實際上他睡得很好，直到正午方才醒來，而瘦弱女子早已在門外做起生意，見他醒了，又端來一碗糊糊。燕回分明看見，她眼中閃過一抹笑意。

    身體已經好了很多，站起來也不再費力氣，握了握手臂，雖然肌肉還是有些僵硬，但也不再死氣沉沉，燕回的心情也一下子輕鬆了。

    算了算，昨天的那串銅錢大概有二十枚，一天吃兩頓……燕回發現自己可以在這裏待將近十天，唔，這真的算是一個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