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阿令(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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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雨綿綿,本來是我最喜歡的季節,可是我卻有些煩心。

    皇兄早早納了妃,賢良淑德四妃齊全,更別說底下一群鶯鶯燕燕了。

    聽母後說馬上也要給八叔公賜婚,接下來……就到我了。

    皇兄也曾說要給我尋覓天下最出色的兒郎做駙馬,我一笑置之。

    那時候我心裏想的念得,全是梁禦。

    他今日在內閣和皇兄爭執了,

    他升作內閣首輔了,

    他……

    每一個關於他的消息,都能讓我歡喜好久。

    可是突然間,關於我對他的情思就傳遍了整個宮廷。

    他看我的眼神越來越疏離,他躲我躲得越來越厲害。

    八叔公說他是怕天下人議論,文人最重清名的。

    我有些難過,他是憑真才實學走到今天的,可是當了駙馬,別人就不會這麽說了。

    人家隻會說他攀龍附鳳。

    所以我也隻能把我的滿腔柔情一點點咽下去。

    在沒人的時候,自己一個人品味。

    八叔公問我喜歡他哪裏,其實我也不知道。

    我隻記得小時候不懂事,躲在樹上等父皇的時候,父皇沒有來,他來了。

    隻緣感君一回顧,從此思君朝與暮。

    八叔公笑著說我這不是喜歡,隻是把他當成爹爹了。

    或許吧,誰知道呢?

    不過我不喜歡八叔公一副什麽都懂的樣子,明明沒比我大幾歲,就是輩分比較高而已嘛。

    我道:“就算是移情也好,怎麽樣都好,我隻對梁禦一個人有感覺,要是嫁不成他,那駙馬是誰我都無所謂。”

    八叔公的臉色如常,可我總覺得我說完話後他就不高興了。

    我扯著他的袖子問他,他把我的手拉下來,什麽都沒說就走了。

    第一次,他對我冷臉。

    我也很生氣,明明我什麽都沒做,幹嘛給我臉色看。

    他不來找我,我也不去找他。

    過了幾天我才知道,他被皇兄派去京畿軍營了。

    走的時候還去跟母後辭行了,但是卻沒來看我……

    皇兄行事越來越荒唐,先是說受到了托夢,請了一個白胡子老頭回來,接著還興建道觀,焚香拜祭。

    接著還停了早朝,每日隻與嬪妃廝混,甚至還把批複奏折的權力給了一個叫李斛的!

    這些絕非是明君之相。

    我知道,母後知道,梁禦也知道。

    多次上奏無效後,他聯合監策處的人一起——清君側。

    白胡子老頭被殺,道觀被毀,當他們衝入德妃寢宮的時候,皇兄還在和她顛鸞倒鳳。

    他們要殺德妃,但是皇兄不許,甚至怒斥他們造反。

    爭執之間,皇兄突然倒下。

    禦醫說他是被藥丸掏空了身子,精元受損,不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其實何止精元受損,皇兄根本已經起不來身了。

    母後聽到這裏,始終未置一詞。

    我知道,母後並不關心皇兄的生死。

    她隻在朝廷上出現了短短一瞬,問了一句,“那照你們的意思,是要皇帝繼續做下去呢,還是要另立新帝?”

    然後,八叔公就成了新帝。

    皇兄被尊為太上皇,偏養在伏乾宮。

    我再三哀求之下,母後總算允許我去看皇兄了。

    他過得不好。

    屋子裏通風差,他又不能起身,吃喝拉撒都在一間屋子裏,味道肯定不好聞。

    看到我來,他也沒什麽反應,蠟黃的麵容上一雙桃花眼呆呆地看著床幔上空。

    我問他什麽,他都不回答,身邊伺候的人也是個從沒見過的小太監。

    我想了想,告訴他德妃死了,他嘴唇動了動,說她活該。

    我說李斛也死了,他說他早就想到了。

    他這個皇帝他們沒辦法殺,但是身邊的人一個都不會留的。

    我小心翼翼地安慰他,說沒事,“你還有好多妃子呢。”

    他們也不算趕盡殺絕。

    他冷笑,說他這樣,他往日裏寵愛的人一個都沒來伺候過,讓她們活著他更不高興。

    我沉默,然後問他,他是不是也不高興母後活著。

    他不說話,我等了一會,就準備走了。

    他喊住我,問我是不是討厭他了。

    我說沒有,“你對別人可能都不好。但是我知道,你對我還是好的。”

    他笑了,他笑起來和父皇其實很像。

    雖然我已經記不清父皇的臉了,但是母後說,皇兄和父皇長得很像。

    我想,父皇應該經常這麽看我吧。

    皇兄說他給我留了一道旨意,加蓋過玉璽的,是給我和梁禦賜婚的旨意。

    “本來打算你生辰的時候給你的,沒想到還沒等到那天……”他苦笑了聲。

    我拿著那卷明黃卷帙,有些燙手。

    “阿令你過來。”他好久沒喊過我阿令。

    我做過去,坐在床上。

    他費力地從床上坐起來,摸著我的臉道:“你長大了,皇兄不能再護著你,你一個人要小心。”

    隻有我知道,他在我手心寫了“小心襄”三個字。

    最後他像小時候一樣彈了彈我的額頭,笑著道:“回去吧。”

    我道:“那你好好休息,我下次再來看你。”

    他笑著說好。

    可沒等到我下次去看他,他就走了。

    據說是拿一根衣帶在床頭自己勒死的。

    我不相信,我要去看他,他明明答應我的,

    他們都是騙子,大騙子!

    母後摟著我安慰:“死對他來說未嚐不是一種解脫。就讓他去吧。”

    她鬢邊開始有白發了。

    我問她,“皇兄和父皇會相聚嗎?”

    她的手一顫,說會。

    其實我知道,廢皇兄不是母後的本意。

    隻是不廢他,他所作所為又必然會使百姓受難。

    母後在江山和皇兄之間選了江山,她心裏也很苦。

    可縱使皇兄負盡天下人,他並沒有負我。

    我依舊去為他守靈,還碰到了八叔公。

    他如今情勢如日中天,朝臣們對他交口稱讚,民間也並無異議。

    也許他比皇兄更適合做一個好皇帝。

    我給他請安,他眉頭蹙起來,問我是不是還在生氣。

    我說不是。

    其實我現在對他感情很複雜。

    逼宮的是梁禦不是他,可我總對他取皇兄而代之的事情不能釋懷,而且皇兄還讓我小心他。

    這說不定是皇兄留在這世上的最後一句話,我不能不放在心上。

    他背著手跟我說他也很無奈,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他也不知道會變成這樣。

    他說的都對。

    我也點頭。

    可他仍舊不滿意,他審視的目光在我臉上停了很久才移開。

    這樣的他,讓我有些害怕。

    皇兄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皇兄入陵以後,我去求見母後,把事情跟她一五一十說了一遍。

    母後的臉色變得煞白,她問我願不願意嫁給梁禦。

    嫁給梁禦,是我一直以來的願望,我應該是願意的吧。

    不去理會心裏繁亂的思緒,我點頭。

    母後道:“明日就把旨意昭告天下,婚禮必須在一個月內完成。”

    一個月……尋常公主都要一年的。

    母後說:“你現在身份特殊,連哀家這個太後都名不正言不順了,何況是你的公主身份。不是公主也好,就當個普通姑娘嫁進去,他還不會有名聲的困擾。”

    是啊,八叔公當了皇帝,我現在已經不能算是公主了,他也不用擔心別人說他攀龍附鳳了。

    一切問題似乎都迎刃而解了。

    第二日,母後就把旨拿出去了。

    我原本擔心梁禦會不肯,可白茶姑姑說他接旨的時候並沒有不情願,甚至當場就讓人去籌備了。

    知道他是願意的,我就放下了心。

    我回到宮裏,準備安心待嫁。

    八叔公突然來了,他問我賜婚的旨意是哪來的,是不是我編造的。

    我又委屈又生氣。

    我說:“上麵有玉璽蓋著的,怎麽可能是編造的?”

    他抓著我的手問我,“你果真要嫁給他?”

    他的臉色好可怕,好像我一點頭他就要把我撕碎了一樣。

    我反問他:“不嫁給梁禦,那要我嫁給誰?”

    他突然衝八月他們吼,讓他們下去。

    八月他們很擔心地走了。

    我更害怕了。

    我推他,他不動,隻是問我是不是真的要嫁給梁禦。

    我無奈,隻說聖旨已下,不能更改。

    他說:“誰說不能更改?如今天下都是朕的,朕不要你嫁,你就不能嫁!”

    他現在說話霸道又不講理,這根本不是八叔公的口吻!

    是啊,他現在已經是皇帝了。

    當了皇帝之後,人就會變得。

    皇兄是這樣,八叔公也是這樣。

    我垂頭喪氣地道,“總之我得嫁給梁禦了。皇上你要是還記得當年母後待你的恩情,就讓母後和我一起出宮吧。我想在母後跟前奉養。”

    他似乎什麽都沒聽進去,隻聽到了一句我要嫁給梁禦,不停喃喃道:“你要嫁給他。”

    我小心翼翼把他拉著我的手掰開來,輕聲道:“皇上你累了,回去休息吧。”

    他愣愣地往回走,不知怎麽地,總讓我覺得我這句話讓他很難過。

    我有些愧疚,但他不再逼問我,我又有幾分輕鬆。

    可我還沒輕鬆多久,他還沒走出去幾步,突然又折了回來,拉著我的手往後間走。

    我嚇了一跳,不停喊他停下,可他置若罔聞。

    直到他把我甩到床上,欺身上來的時候,我才明白皇兄為什麽要我小心他。

    我們是血親,他居然敢!

    他瘋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