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章 新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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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帝一去,宮裏才真是靜了下來。

    錦鴛宮的悟靜師太,在聽聞喪鍾想起的時候,也拿一根白綾懸了頸。

    走時嘴角還帶著笑,據說是走得很安詳。

    “你瞧,連她都走了。偌大一個宮廷,到最後,居然隻剩下我一個人。”她寂寂地坐在屋裏頭,透過半開的窗戶,戚戚然看著外頭一塵不變的景致。

    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語淚先流。

    白茶在一旁瞧著,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寬慰。

    紙硯輕飄飄進來,垂著眼喊一聲娘娘。

    他掌權之後,威嚴自生。

    俊俏麵容有了權力的滋養,越發叫人心動。

    白茶退開一步,去把窗戶關上。

    “什麽事”莊昭興致不高地問道。

    他不疾不徐地道:“兩樁事請娘娘裁奪。一樁是關於娘娘的徽號,內廷司擬了幾個,都被內閣否了。”

    太後的徽號麽,無非就是什麽端靜肅禧安,可那些文人們早都看她不順眼了,認為她是狐媚惑主之流,這些美好之詞,她如何擔得起

    當時皇帝在的時候,他們不敢多說什麽,等到皇帝一走,孤兒寡母的,他們什麽態度,從這些事上就可以看出來了。

    莊昭冷笑一聲,“皇上屍骨未寒,他們倒先發作起來了。罷了,徽號也是小事,愛怎麽弄就怎麽弄吧。”她道:“實在不行,就仍用皇上給我的封號,看他們還能說出什麽話來。”

    紙硯彎一彎腰道是,又道:“第二樁是殉葬的人選。有人提議,除宮女外,散去的那些嬪妃,也該為先皇殉節。”

    “這話聽著倒稀奇”她眼神冷下來,“既然當初把人送出去了,哪有再逼著人家回來送死的道理。皇帝生前不用她們伺候,死後當然也不用。這話是誰提的”最後一句話才是紙硯想聽的。

    他道:“原是個汲汲名利之人,說來怕髒了主子的耳朵。主子要是不想再聽他說話,奴才有法子。”

    他說完就感覺到莊昭的眼神一變。她開始謹慎地仔細地打量他,他彎著腰,穩穩地端著表情,眉目不動。

    太後不會發作的,這一點他很肯定。

    她是看得清情勢的人,三番五次推讓垂簾,卻把寶印掌得牢牢地。

    既掙得了賢名,也沒落得兩手空空的地步。內閣有旨,還得請她加蓋印璽,她還有發聲的權力。

    這一招以退為進,倘若是董後在位,恐怕是永遠學不會的。

    如今內閣對她態度強硬,她想要與之抗衡,隻能依靠自己手裏的監策處。

    所以即使她起了疑心,也不會把話攤開來,說明白了,又有什麽意思

    果然,她開口道:“既然你心裏已有成算,那哀家也就不多說了。”她端起太後的架子,說話也不如剛才那麽隨意,“你是從小在先皇身邊伺候的,一磚一瓦,都是先皇給你的。不求你有多麽感恩戴德。但凡你念得一點恩情,替他守住這萬裏河山,不致使黨爭禍國,也算你一片忠心了。”

    紙硯肅容道:“這個自然。奴才雖非博學之人,但禮義廉恥四個字還是懂得。娘娘放心,奴才不過是瞧著他們行事過分,想給他們一點教訓罷了。”

    “但願如此。”她勾唇一笑,撥弄著幾個護甲不說話了。

    紙硯輕聲告退,走到外頭碰見小皇帝和公主手牽著手過來,他微微一笑,“奴才見過皇上,公主殿下。”

    小皇帝愛俏,從小的毛病。

    之前愛采花,現在麽則愛看美人。

    在他身邊當值的,必須得要中上姿容才行。

    是以,他見到紙硯的時候,還是很親熱的,裝著老成樣子跟他說話,“督公來給母後請安”

    紙硯說是,“奴才看娘娘心情不好,問了安就準備走了。”

    小皇帝蹙著兩條細眉,“定是那群人罵母後,才惹得母後心情不好的。”

    他還年幼,大臣們也怕他隻聽莊昭的話,讓她坐大,逮著機會就說她的不是。

    也不想想,疏不間親。

    小皇帝從小就是在她身邊養大的,又尚且還不懂得權力之爭,如何肯疏遠自己的母親。

    紙硯道:“這奴才倒不清楚,又或許是先皇一走,娘娘尚且還傷懷吧。”

    阿令在一旁問皇帝,“他們又不是當著娘的麵罵得,娘怎麽會知道娘肯定是想爹啦。爹去哪裏了他以前出門不是都會帶著娘的嗎”

    小皇帝長她一歲,又早早啟蒙,自然知道生死。

    可阿令還不懂,他笨嘴拙舌的,也不知道怎麽解釋,隻搪塞道:“你待會問母後。”

    紙硯好容易把小皇帝的怒火勾起來,被她一句話轉移得影都不見,心裏還是有些惋惜的。

    不過她剛剛一語中的,再說下去,她說不定要問到是誰把話傳進來的。

    到時候,味道可就變了。

    這位大長公主的天資,不愧是明帝誇讚過的。

    他淡淡一笑,“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阿巽和阿令這才進了屋。

    阿巽謹記著規矩,恭敬地行禮,“兒臣給母後請安。”

    阿令則沒那麽懂事了,直衝衝跑到她身旁,三下五除二地爬上炕,撒嬌道:“娘,我好想你。”

    莊昭遷宮到了安和宮,阿令則陪著阿巽住在幹乾宮。

    不然單留阿巽一個人,他怎麽也不肯。

    莊昭看到孩子們,便把憂思都收了起來。

    她笑著讓阿巽過來,和阿令一左一右靠在她身邊,三個人閑閑說著話。

    “娘啊,爹到底去哪了,怎麽這麽久不來看我。”阿令吃著桂花糕,突然想起來問道。

    莊昭疼愛地摸著她的頭,“你乖一點,娘就告訴你。”

    她坐直了挺挺小胸脯,“我可乖了。”

    阿巽拆台道:“就是昨天又爬了一次假山,還差點摔下來。”

    阿令心虛地道:“那不是不熟悉地形嘛”她眼神瞟瞟莊昭,莊昭沉下臉,一看就是要挨打的節奏,她立馬滾下炕,跑出去老遠才停下腳步,回頭看著莊昭,怯怯道:“娘,你不要生氣,我去假山上頭看過了,沒什麽好玩的,我下次再也不去了”

    白茶素來疼愛阿令,不免幫她說話:“就是小孩子好奇嘛,不是什麽大事。隻是身邊的人怠慢,不知勸阻,責備一下就是了。”

    如今阿巽和阿令身邊伺候的還是之前的人。

    為了怕奴大欺主,挑的都是柔順的人,隻是太柔順了也不好。

    明帝那用慣了的,除了筆墨外,也都殉了。

    譚晨是自願殉的,他說:“老奴陪伴皇爺這麽多年了,早就伺候慣了,不忍心叫皇爺一走,身邊一個得心的都沒有。”

    他大義,莊昭也承他的情。

    他的親屬們總算餘生不愁。

    阿巽那倒有筆墨幫襯著,阿令這

    她想起之前那個去明帝跟前麵稟,替她孩子討回公道的那個小太監,便問白茶道:“那個叫八月的小太監如今在何處”

    白茶對他有幾分憐惜,倒一直留心著他,此時也說得上話,“還在紙硯手底下當差呢,主子”

    剛才莊昭和紙硯之間的你來我往,她在旁邊瞧得分明。

    莊昭對紙硯起了猜疑,這八月又是紙硯手底下的人,是以她才遲疑了下。

    莊昭道:“不妨,就讓他來榮昌身邊伺候。”

    阿巽來給她請過安,就要去上午課了。

    其實他不太樂意,嘴緊抿著,但他知道這是必須的。

    “等阿令再大一些,她也能陪著你去上課。”莊昭笑著安慰他。

    阿巽這才緩了緩臉色。

    他耳濡目染地久了,也懂得不怒自威地道理了,對此莊昭還是很滿意的。

    阿巽走了,阿令也被帶去睡午覺了。

    這會兒,莊昭才有心思好好想想剛才的事。

    紙硯和阿巽他們的那段對話就在安和宮門口,也沒避著人,底下人自然聽得一清二楚,學到她跟前也是惟妙惟肖的。

    她含笑聽完,發了賞錢才叫下去。

    白茶有些低落地問了一句:“怎麽會變成這樣”倒有些像是自言自語。

    “也不怪他,刀懸在頭上,他不反擊,難道等著束手就擒嗎”莊昭看的清楚,大臣們要除得不僅是她,還有監策處,這個生來就為了監視百官的機構,在他們眼裏,自然是不能留的。何況領頭的還是個宦官,那就更不能留了。

    紙硯要自保,隻能反擊。

    “也好,讓他們鬥去吧。”

    後宅的手段她清楚,甚至可以說是遊刃有餘。

    可朝廷的事要怎麽辦,她確實可以說是不擅長的。

    而阿巽,才剛開始學呢。

    她們現在隻能依仗手下的人。

    如果他們扭成一股,那反倒難辦了。

    不論是對是錯,就隻能這麽辦。

    現在有分歧,有分化,那就是好事。

    “現在,也隻能這麽辦了”莊昭捶了捶有些酸痛的肩,抱怨道:“也不知怎麽回事,早上起來肩上就不得勁,現在倒越發嚴重了。”

    白茶忙尋了美人捶在手裏,替她瞧著肩,嘴裏還說:“您也是,不舒服怎麽不早說,白耽誤這些功夫”

    她還在絮叨,外頭有人打斷了她,“娘娘,穆娘娘帶著八王爺過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