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章 縞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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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麵容哀痛地在安和宮跪了一夜。

    莊昭本想陪他,可他不許。

    “更深露重,你又有著身子,不要在這呆了。”他聲音沙啞道。

    即使屢有口角,太皇太後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也是不輕的。

    “那皇上自己珍重龍體,臣妾和孩子們在幹乾宮等你。”她語氣柔緩而堅定。

    皇帝笑了笑,雖然勉強,但到底是聽進了。

    莊昭回宮,吩咐白茶。“今夜傳話,讓咱們宮裏的人都把素衣換上,明日再去各宮說一聲。金飾什麽的也都收起來吧。”

    白茶一一應是,然hou道:“方才錦鴛宮的人來,說是悟靜師太想要去老娘娘靈前上柱香。因著白天有命婦們在場,恐怕不便,就想著今夜過去一趟。”

    董氏

    莊昭揉著太陽穴的動作一頓。

    “應該的。”

    她說:“老娘娘畢竟和她情分不淺,她要去就讓她去吧。”

    白茶有些踟躇,“可是皇爺還在那呢”

    莊昭不免莞爾,眸光熠熠生輝,她道:“我都不擔心,你擔心什麽他們見一麵也好。把話都說清楚了。”

    皇帝當初廢後廢得突然,而且也不是因為董氏有什麽大錯。

    難保心裏還有情分。

    等見麵了再看吧。

    莊昭讓白茶附耳過來,悄聲囑咐她,“讓筆墨替我留意著。”

    白茶像擔著什麽重任一樣,鄭重點頭。

    “娘,抱”阿巽像個小炮竹一樣從內殿裏衝出來,後麵一群人在追。

    他已然換了一身墨藍銀絲圓領小袍,頭上紮了個衝天小辮,看上去可愛極了。

    莊昭把他抱起來,問道:“阿巽怎麽還沒睡啊”

    “不睡、等娘。”他吐字越發清晰,驕傲地把頭昂起來,等著莊昭誇他。

    莊昭果然親了下他的臉,誇道:“阿巽真乖。”

    嘻嘻。

    他拿小胳膊摟著莊昭的脖子,頭一挨到她肩上就有些困了,迷迷糊糊道:“他們跪、還哭、阿巽怕。”

    怪不得到現在還沒睡呢。

    莊昭拍著他的後背,轉起了圈,哄著他睡覺。

    她心裏歎氣,這孩子的膽子也未免太小了。

    悟靜師太要過來上香的事情,皇帝這邊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皇帝道:“請她進來吧。”

    悟靜師太慢慢地走了進來,她一襲青衣淡然,髻上隻拿一支木簪固定。眼中平靜如水,麵色比當皇後的時候竟還要好些。

    “皇上吉祥。”她雙手合十,微微彎了彎腰。

    皇帝神色複雜地看著她行禮,抬手道:“起來吧。”

    “謝皇上。”

    她神態安然,走到太皇太後靈前跪下,磕了三個頭,然hou才起身,撚了三炷香點上。

    “我的心願已了,就不再打擾皇上了。”她福了福身,準備告退。

    “等等”,皇帝喊住了她,語含歎息地問她,“明珠,你怨朕嗎”

    悟靜師太站在原地,頓了一會才道:“皇上覺得呢”

    皇帝苦笑,“自然是怨的。”

    “沒錯。”悟靜師太身子輕輕抖動起來,原本的平靜超然瞬間退去,她轉過身看著皇帝,怨恨道:“我一心愛慕與你,替你管理後宮、孝敬長輩,未曾有一絲懈怠。可你呢”她唇邊泛起一絲冷笑,“你為了一個裝模作樣的莊氏,先是不顧我們多年夫妻情誼,又把太子記到她名下。如今你還有臉來問我恨不恨你說實話,我恨不得生飲你和莊氏的血來解恨”

    皇帝默然,看著她怨氣滿滿的眼睛,不免覺得可笑。

    管理後宮當日若非她實在無能,又怎麽會有莊氏入宮

    若非她與自己無話可說,又如何會有今日這般局麵。

    瞧,即使是現在,他們也說不到一塊去。

    如果說皇帝之前尚有一絲愧疚之心的話,那麽現在,他已經問心無愧了。

    他語氣冷淡道:“譚晨,送悟靜師太回去吧。出家人不宜再理俗事,今日已是破例,請師太日後潛心修行,不必再費心了。”

    “皇上,封奕,看在你我夫妻一場的情分上,最後再給你一句忠告:莊氏,絕非良善之輩。”她眼神惡狠得

    如同淬毒的劍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皇帝從沒有覺得他的昭昭是什麽良善之輩。

    她在他麵前使過的小心機可不少。

    不過他不願i說破罷了。

    反正也隻是些無傷大雅的小手段。

    他從不覺得有手段的女人有什麽不好。

    甚至,董氏她自己就是輸在了沒有手段上。

    隻是再說下去也沒什麽意思。

    皇帝擺擺手,“譚晨,送她回去吧。”

    停靈七日,守孝三月。

    這一連串折騰下來,皇帝好不容易養下來的底子,又給賠了出去,在床上將養了幾日才好。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莊昭給他喂了勺補湯,柔聲勸他,“好歹再躺一段日子吧。”

    皇帝把湯咽下去後才笑道:“整日躺著,人都要發黴了,出去動動也好。上朝也不費什麽功夫。”

    費工夫的是批折子。

    數量又多,還不是每本都切中要害的,彎來繞去,還要費一番功夫才知道要說什麽。

    他執意要去,莊昭也不好再勸。

    親自替他披上鬥篷,目送他出去。

    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心裏沉沉的,像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一樣。

    皇帝闊別多日再回到朝堂,理所當然地受到了眾臣目光的洗禮。

    原本他們不敢直視天顏,可事關皇帝的安危,他們也顧不了那麽多了。

    皇帝麵容削瘦了些,還有些泛白,可還沒有到油盡燈枯地地步,眾人也就放下了心。

    “報”

    “八百裏加急軍報”

    一聲聲由遠至近傳到殿裏,眾人的臉色都是一變。

    “快呈。”皇帝接過軍報,一目十行地看完,冷哼一聲,嗤道:“北夷不肯和談,已然開戰了。”

    謝安不可置信道:“可慕容闐還在我們手上呢。”

    “北夷政變,慕容太後身死,慕容氏已不再是北夷王族了,取而代之的是原先的北夷貴族拓跋氏。”皇帝用手碾著那封軍報,眼中閃過深思。

    如果慕容太後仍在,和談就還有希望。

    畢竟她也曾經是大符的公主。

    可如今

    “調兵北地,鎮國公徐浩為主帥,兵部尚書錢林為副將,速速前往。此戰,朕準你們全權負責,必要時,可先斬後奏。”皇帝雷厲風行地吩咐完,又道:“如三月內無所進展,朕當禦駕親征。”

    “皇上不可”此語一出,眾人皆呼。

    “朕意已決,不必再說。鎮國公,你等速做準備就是。”

    他回了幹乾宮就坐在位子上不說話,莊昭心裏奇怪,給筆墨使了個眼色,自己先走出去了。

    “娘娘。”筆墨不一會也出來了。

    “朝上有什麽大事不成”

    她還穿著月白色褙子,比往日更添一份持重。

    筆墨有些艱難地道:“北夷戰事已起,皇爺說若是三月內無進展,他就要禦駕親征。”

    “什麽”莊昭半是驚a半是生qi。

    禦駕親征,征他個大頭鬼。

    就他這個身子,分明是去送死的。

    筆墨道:“娘娘稍安勿躁。恕奴才直言,這件事情,娘娘還是不要插手的為好。軍政大事,不比尋常,皇爺又是個心裏頭有主意的人,恐怕不會聽娘娘的。”

    話雖這麽說,“可你既然敢冒大不為告訴我,想必也是希望我去勸勸的吧。”

    她睫毛微翹,目光如炬。

    筆墨被言中心思也不赧然,隻道:“奴才為皇上計,自然希望娘娘能夠勸服皇爺,隻是其中厲害,也希望娘娘能清楚。”

    他說完就回去了。

    白茶扶著莊昭的胳膊,擔憂地道:“娘娘,他說得也有道理,您去勸了皇爺也不一定會改an主意,說不定還會惹禍上身。要不”

    “你讓我再想想。”莊昭看著裙邊那一簇海棠,喃喃道:“再想想。”

    用膳的時候兩人都有點心不在焉,也多虧了兩人都心不在焉,這才沒發現對方的異狀。

    用完膳漱完口,兩人都拿著盞茶慢慢喝著。

    莊昭試探著開口,“皇上今日麵色似乎不好,是不是朝上有什麽事讓您煩心了”

    皇帝一怔,深深打量了她幾眼。

    莊昭神色自然地望著他,嬌俏的臉上寫滿了擔憂。

    “也沒有什麽大事。許是最近病了,臉色才不好吧”他風輕雲淡地道。

    莊昭哦了一聲,慢條斯理道:“那就好,想來是我多心了。再過不久,也要到阿令的生辰了,到時候她肯定得要皇上抱著才肯上去。”

    無它,這位榮昌公主實在太皮了。

    除了皇帝和莊昭之外,連阿巽的話她都不聽的。

    莊昭一祭出阿令這個殺手鐧,皇帝就有所軟化,咳了聲,似乎在想怎麽措辭。

    考lu了會才道:“阿令的生辰宴,朕可能不會在場”

    “這是為何”

    “隻是可能罷了。”皇帝衝她笑笑,“說不定到時候有什麽事岔不開身,也是正常的。”

    看來他是不會跟她說起這件事了。

    莊昭心裏無聲一歎,麵上還得笑道;“那春秋殿的天都得被阿令翻了。”

    皇帝很給麵子地牽起嘴角,眼神飄忽,一看心思就不在這。

    她也不再打擾他,就讓他一個人想著,自己回內殿陪阿巽和阿令她們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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