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以後，靈筠依然記得沈則那個溫暖有力的懷抱，從此以後，直到沈則死訊傳來之前，她都覺得每當自己遇到困苦的時候，隻要他還在，隻要這世界上還有親人，無論是兵荒馬亂，還是兵臨城下，沒有什麽是跨不去的坎兒。

    屋中。

    等到靈筠和沈則再次來到屋中的時候，外邊的大夫從屋中出來，衝著她微微搖了搖頭，秦桑喂了鄭氏半碗參湯，她方才幽幽的醒過來，一醒過來，沈則和靈筠立刻迎了上來，跪在床前頭。

    “靈筠？”鄭氏喚了一聲。

    “母親，我在呢。”靈筠握著鄭氏的手說到。

    “你帶著小則去找.....“說話的時候，鄭氏已然是臉色通紅，咳嗽了半天，這才是接著說道：”找你程叔叔，他自會照看你們。至於咱們家剩餘的東西，全在秦桑那裏，等我歸了西，你要好生放著，日後就算是真的碰上了什麽危機，也好及時變現應對。“

    ”我明白。“靈筠說到。

    ”記住，你祖母留下來的匣子，不可當，也不能當。“鄭氏一字一句的說到。

    ”我知道了。“靈筠還是那一句話，一直點頭。

    一旁的陳姨娘也明白鄭氏的意思，她在這個家中沒有什麽地位，就算是將孩子交由她撫養，日後也必定是受人白眼，自己也沒有能力護著他們，可是交給了程家卻又是不一樣了。

    ”小則？“鄭氏緩緩的叫道。

    ”母親？“小則登時上前一步，鄭氏對著一旁的秦桑說到：”扶我起來。“

    秦桑這才是微微扶著她起來，身後放了個軟軟的枕頭，讓她靠著舒服一點，鄭氏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才是說到：”你怨我嗎？“

    小則看著鄭氏，一行清淚從眼中滑下：”兒子不怨。“

    “我自知對你苛刻了些，可是你是我沈家日後的頂梁柱，還是你姐姐的倚靠，倘若我......“鄭氏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喉頭一甜，秦桑遞過去一方手帕，竟是滲出來些血來。

    ”母親，兒子懂。“小則說到。

    鄭氏臉上浮上來一絲虛弱的微笑，對著沈則說到：”你是我家長子，日後我隻要求你做到三樣事情，第一，保護姐姐，不讓姐姐受欺侮，第二，保家衛國，重振沈家門楣，第三，也是做人之根本，不可言而無信，不可賺國難財，你能，做到嗎？“

    ”兒子記住了。“沈則對著鄭氏叩了三下頭。

    ”靈筠你也記住了？“

    ”記住了。“靈筠叩首。

    ”好，這就好。“鄭氏突然是鬆了一口氣，她抬起手來伸向秦桑：”扶我去更衣吧。“

    秦桑低著頭答應道，然後將鄭氏扶了起來，鄭氏雖然孱弱，可是每走一步也是拚盡全力挺直腰背，優雅而又從容的麵對死亡。

    很久以後，靈筠也記得母親這個優雅端莊的女子，即便是在臨死之前，也是盛裝打扮，穿上同父親初次見麵時候的那件青色衣衫，她看著鏡子之中的自己，抬起手撫摸著自己的容顏，莞爾一笑，仿佛是看見了多年以前的父親。

    母親端莊優雅了半輩子，就連死也是比旁人精致，麵對死神，從容不迫，這一點深深的也刻在了靈筠和沈則的骨血裏。

    門外飛過三兩隻寒鴉，停留在門外的杏花樹上，不知受了什麽驚下，忽而撲棱翅膀，振翅高飛，將樹上斑白的杏花帶落，簌簌飄落，如同一場盛大的離殤。

    長安，車騎將軍府。

    時隔三月，車騎將軍府終於落成，在紛至遝來，前來祝賀的人紛至踏來，而又盡興而歸之後，

    廊下的亭子之中坐著兩個人，其中一人著一身玄色衣衫，發係白玉冠，劍眉英挺入鬢，一雙眸子之中波瀾不驚，薄唇微抿，看著麵前擺著的那一盤棋局，修長的手中撚著一枚白色棋子，正在思考著對策，忽而嘴角微微揚起來一抹微笑，棋子落下，塵埃落定，勝負已分，他抬眼看向對麵的那個眉清目朗一身竹青色衣衫男子挑起眉毛，略微有些少年得意：“你又輸了。”

    徐振燁一連輸了七局，倒也是不惱，隻是抬眼問道：“顧玠，你可還記得周通？”

    侍女過來為二人斟茶，顧玠端起來一盞茶，眉頭微微一皺，忽而問道：”記得，當日在太原府記憶尤甚，他怎麽了？“

    ”他被陛下才封了晉陽知府，今日就來上書了，我在父親那裏見了陛下批準的折子了。“徐振燁略微有些神秘的說到：”你知道他上書的內容是什麽嗎？“

    ”新官上任三把火，自然應該是聊民情，政策。“顧玠絲毫沒有思考的說到。

    ”非也。“徐振燁微微搖了搖頭：”今日陽曲縣主薨，他請旨追封鄭國公一家，那可是為國捐軀的忠烈，就算是追封不過也是一個名號罷了，可是也不知道為何，陛下一拖再拖，如今都快入殮了，還是沒示下呢。”

    ”鄭國公？“顧玠有些疑惑：”莫非是那個開國公，三朝元老？“

    ”就是那個，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畢竟都是老一輩的人了，那都是侯爺小時候的事情了。“徐振燁打了個響指。

    ”陛下怎麽說？“顧玠問道。

    ”陛下能怎麽說，自然要封的，可是......“徐振燁神神秘的湊近他，突然是看見一旁站著的幾個侍女，立刻繃起來一張臉說到：”你們都先下去吧。“

    侍女道了聲諾，這才是退了下去。

    室內空無一人之後，徐振燁這才是開口：“隻是陛下礙於楊家，沒有追封陽曲縣主，但是恩準了陽曲縣主能夠屍骨還鄉，兒子入鹹寧宮官學讀書。”

    顧玠安安靜靜的聽著，手中的茶盞微微搖晃了一下：“等一下，我聽的有些糊塗了，這同楊家有什麽關係？”

    “我也不知道，隻是聽孟朝宗說的，你記不記得昌德盛票號？”徐振燁一聽，卻是來勁兒了。

    顧玠將手中的茶盞往桌子輕輕一放，骨骼分明的手微微屈起來在桌子上麵敲打著：“你確信你說的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