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侖看著周霜霜不可置信的眼神，正色道：“就像你之前購物信息裏那個冷凍倉，你可以買實體買成品，還能帶上說明書，是因為它對自然人沒有限製。”

    “但一旦向技術方麵靠攏，就需要單獨向政府申請才能獲得資格考察。”

    林侖的話語到此終結。

    但周霜霜，卻陷入了巨大的震撼。

    她此刻終於明確的表達出了她強烈的抗拒。

    “連接觸的機會都沒有，你們又怎麽能這麽武斷的覺得，自然人永遠比不上智人呢！”

    “永遠都不會有這個可能。”

    林侖篤定的說道。

    “智人搭載第二大腦處理器，永遠持續高效率的生活。而滿腦子無謂生活方式的自然人，是不可能超越智人的。”

    “這就是我的大腦，我的處理器，給出我的答案。”

    他的目光在這一刻變得有些高高在上起來，仿佛21世紀的人看待那些仍未進化的猴子。

    “所以，周霜霜，你真的該認真考慮一下，搭載第二處理器的事情了。”

    周霜霜突然後退一步。

    她站得稍遠一些，便似乎可以與林侖直視。

    此刻，在林侖滿心誠懇的建議中，她卻搖了搖頭，堅定的回答道。

    “不。”

    “我不要。”

    林侖卻並沒有表現出什麽，隻是平靜的點了點頭——其實他所表現出來的情緒，已經比別的智人要多得多了。

    “好的。”

    他側身，準備離開。

    “你看……”

    在他轉身的那一刻，周霜霜突然笑了起來。

    “這就是我為什麽不願意搭載第二處理器的原因……”

    她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

    “在我們人，或者說自然人的大腦中，好奇心，永遠是驅使我們進步的第一原動力。”

    “在自然人的思維模式中，如果我說出這樣的話，對方下意識接出來的話，應該是：為什麽？”

    “因為人生來就有求知欲。”

    “可我在這陌生的未來醒來這麽久，我說什麽，做什麽，提出什麽要求……都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提出疑問。”

    她看著林侖，目光有著隱隱的悲憫。

    此刻，雙方角色忽然倒轉，在她的目光之下，林侖忽然生出一種錯覺來——仿佛身為智人的自己，在對方眼中，不過是個殘次品。

    這種感覺一閃而逝，周霜霜的態度也依舊溫和。

    “你們喪失了求知欲，也沒有好奇心，不哭不笑，不再對生命和真理，自然和星空，感到一絲絲的敬畏與尊重……連生命都是計算到一分一秒……當處理器的日程完成之後，你們的生命也走上了盡頭。”

    “這樣的智人，我不要做。”

    林侖張張口。

    ——他想反駁的。

    然而，當他在腦海中列出了12種辯論方式，以及調出了無數數據資料……

    卻發現，不管哪一種，都回答不了對方這個問題。

    但是，數據會告訴他們：那些都不重要。

    沒有第二處理器，人的一生中，根本不會有任何一項劃時代的成果。

    稍作處理後，他回道。

    “人類在進化過程中，總是要學會抉擇和失去。”

    “那些多餘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本也不是特別重要，因為處理器會為我們規劃好人生的方向和內容。”

    “人的肉體凡胎，永遠比不上這樣天賜的造物。”

    他無比認真的說道。

    “可智人不是天賜的。”

    周霜霜看著他。

    “你的血肉是鮮活的，心髒也無時無刻不在怦怦跳動。每個人就算有處理器在，本質上性格也絕對是獨一無二的。”

    “這是身為人的本質。”

    她說道。

    “更何況，處理器是天賜的造物嗎？不，它的開發者，其實也不過是個肉體凡胎的普通自然人罷了。”

    “那不一樣。”

    林侖說道。

    “那隻是點燃了科技的種子罷了。”

    “這樣的社會，這樣的環境……”

    他指了指放在牆邊的淨化裝置：“沒有處理器，你這樣的自然人也根本享受不到這樣的生活，甚至連第一台冷凍艙，也是由智人開發出來的。”

    “我們星環城，平均每天都有十二項發明出現，每個月，都會有巔峰的進步。”

    “甚至每年，我們身邊的所有舊有產品，都會全部更新淘汰……”

    他指了指窗外來回的車流：“就連空軌，每三年也都要全部更新……”

    “這所有的一切，沒有智人，沒有第二處理器，就憑你們自然人？嗬。”

    哪怕到了此刻，林侖的意識也仍然無比清醒又冷靜。

    之是到最後，與生俱來的優越感，才忍不住重新出現。

    “我沒有無視智人的優點。”

    周霜霜笑了笑：“我隻是……”

    她的聲音低落下來：“我隻是……感到有些可悲。”

    “每一個時代的技術大爆炸都無比可貴。如今的星環城，如果沒有智人的存在，恐怕要一千年以後才能實現這樣的發展。”

    “誰也不能抹消你們的戰績，我也承認，靠自然人，是不能在三百年內，就做到這一步的。”

    周霜霜歎息道：“我隻是希望，你們在前行的路上，偶爾也能願意稍稍放下處理器。”

    “站在那裏，哪怕不思考也關係。”

    “隻要暫時停下腳步，聽一聽……這個世界，這個星環城的聲音……罷了。”

    她看著林侖，對方靜靜的回望她，眼神是一如既往的冷靜，又理智。

    “現在，你們智人每天都在非正常的死去，從我醒來到現在，已經有六起自焚事件……或集體，或個人。”

    “我真怕，等到再一個十年，再一個世紀，你們會在科技的巔峰，走向集體的……滅亡。”

    “你看，就連自殺，死亡方式都一模一樣，都是自焚……因為隻有那樣做，才是最高效率，也不會因為觸發醫療裝置而被成功搶救的方式吧。”

    “我知道你們的人工配胎技術很成熟，每年也有源源不斷的新生兒出現。”

    “可你們的死亡率，也越來越高了。”

    尤其是，死去的人也越來越年輕了。

    她走到窗前，隔著厚厚的窗戶看向外邊那令人震撼的世界。

    “這個由機械打造出來的城市，再這麽生活下去，恐怕也會將你們所有人都轉化為行屍走肉。”

    “人的靈魂這麽寶貴……”

    ”當你失去它的獨特性時，你就完完全全……不再是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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