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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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的晚間風不揚塵,兩側笛音嫋嫋一奏,天上玉兔東升,一輪明月冉冉捧出。水榭裏又焚著一爐百合香,被清風拂動,越發蘭麝氤氳,香氣襲人。

    陶灼華與蘇梓琴的位子在瑞安長公主下首,兩人聯袂而坐,到似是姐妹情深。擺在陶灼華麵前的依然是小廚房另做的素菜,一盞琉璃杯中盛著去歲釀好的梅子果酒,清淡可口。

    蘇梓琴褪去入宮時著的華衣,換了身碎櫻斜襟的淺櫻色夾襦,雪白的六幅湘裙,肩上的披帛垂落長長的流蘇,與陶灼華相臨而坐,舉著琉璃盞衝她綻開友善的笑容。

    無論從今日的著裝,還是對陶灼華的態度,蘇梓琴都令西平候幾家大感疑惑,卻誰都不敢多口。珍饈美味如流水一般上來,大多的時候不過略擺一擺便被長公主散下,再換做新的菜式。

    西平候府的兩個小姑娘有些目不暇接,瞧著新上的一道清蒸石斑魚可口,生怕又被長公主散下,不待丫頭上前布菜便忙忙舉起手中象牙筷。不想被候夫人在底下輕輕踩了一腳,隻好規規矩矩地坐著。

    陶灼華隻管專注吃著自己麵前一缽冰糖燕窩羹,依舊寡言少語。

    一場中秋盛會不過是鴻門宴的開端,兩位候爺與那一位伯爺不過拿著祖上承襲的爵位,如今瞧著景泰帝勢微,在瑞安長公主手底下討碗飯吃。瞧著夜宴隆重熱鬧,自然曉得今晚的真諦。

    酒過三巡,西平候夫人便故做好奇地打量了陶灼華一眼,笑著問道:“殿下,這便是府上新近歸來的那位大小姐麽?果然秀外慧中,性子也沉靜。”

    便抹下腕上一隻飄花帶綠的翡翠鐲子,含笑遞給陶灼華道:“這孩子生得伶俐,一見便討人喜歡,這個送與你做見麵禮。”

    陶灼華起身行禮,卻並不接,而是微微望了一眼長公主。

    瑞安長公主見西平候夫人上道,到省了自己多費口舌,當下對陶灼華笑道:“長者賜不可辭,既是候夫人送你,便拿著吧。”

    待陶灼華重新歸座,瑞安長公主這才輕輕一歎,對眾人說道:“說來這孩子也可憐,一個人在青州府過了這幾年,如今被他父親尋回,才算得苦盡甘來。”

    張口間便顛倒了黑白,將陶家人說得一無是處。陶灼華心裏惱火,故意低聲說道:“本來也不認得蘇大人,舅舅一家人又不在,夕顏隻好先隨了蘇大人入京。”

    幾句話將蘇世賢急不可耐接自己入京的嘴臉刻畫到入木三分,蘇世賢麵上有些掛不住,礙著守著人不能嗬斥,便故意端起了杯子與東寧候喝酒。

    瑞安長公主聽若不聞,衝陶灼華微微招手,笑著喚道:“夕顏過來,見過你幾位叔伯嬸娘,還有兄長嫂嫂。”

    陶灼華麵露遲疑,終究在長公主的催促下離座,先衝西平候與夫人福了一福,瑞安長公主道:“西平候爺是我的表親,便算做你的舅舅,這是你舅母與兄嫂”,再指指西寧候的兩個孫女道:“這一對姊妹花兒雖然年齡與你相仿,論起來卻是你的晚輩了。”

    便命崔嬤嬤將早便預備好的兩根金簪拿出來賞人,笑道:“你原也不曉得她們要來,母親便替你預備了見麵禮。”

    將兩根金簪子一人一根分到兩個小姑娘手上,幾家勳貴不過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兩個小姑娘見了簪子喜不自勝,陶灼華卻對那聲母親極為膈應。

    她輕蹙著眉頭,低聲說道:“民女怎敢攀附殿下的皇親,還是稱呼候爺、候夫人比較好。再者殿下雖然憐惜,我母親卻已然作古,夕顏心下記掛慈親,當真辜負了殿下的好意。”

    長公主雍容而笑,並不理會陶灼華的抗拒,轉而將東寧候那兩家向她引見,陶灼華一律以爵位稱呼,顯得禮貌而疏離。

    獨角戲演到如今,見陶灼華一概油鹽不進,長公主頗有些力不從心,隻得各說各話,指著幾位夫人與陶灼華胡亂攀親。

    在坐的另幾位夫人自然隨聲附和長公主,各自取些首飾配飾之類送與陶灼華做見麵禮,習間續起年齒,瞧得陶灼華比蘇梓琴大著一歲,便都以大小姐相稱。

    明明是個西貝貨,卻偏偏還要在這裏大費周張。幾位夫人麵上奉承,心下自然不敢苟同。

    那一對姊妹花仗著祖上有誥命,自覺高人一等,看不起青州府出身的陶灼華,都是奉迎著蘇梓琴說話。偏偏蘇梓琴對陶灼華十分友善,一口一個姐姐喚著,渾然不理那幾個捧高踩低的丫頭,到令陶灼華十分解氣。

    她飲了杯青梅酒,不覺眉眼璨璨,故意親近地喚了蘇梓琴一句妹妹。

    瑞安長公主生怕蘇梓琴犯了左性,會將手中杯子連同酒漿一同摔到陶灼華身上。未承想蘇梓琴應得幹脆利落,還往陶灼華身邊靠了靠。

    長公主眼下辨不清蘇梓琴的心事,隻怕她的偃旗息鼓是要謀求陶灼華的信任,便想著宴後告誡幾句,讓她莫與陶灼華過不去。

    如今依舊要照著自己的打算將局麵進行下,長公主領了幾杯酒,便柔柔喚著蘇世賢的名字道:“夫君,這兩日疏忽了,仲秋節過後便去宗人府替夕顏添上名字,將她的姓氏一並改回,也好正式認祖歸宗。”

    蘇世賢一笑應下,對陶灼華露出抹刻意慈愛的神情。

    前世裏也是這般,兩夫妻不顧陶灼華的反對,將她的名字改做蘇夕顏,正式上了玉碟,以長公主府長女的身份入大阮做了質子。

    以後被謝貴妃戳穿,興師動眾要治她歁君之罪。

    反是大阮帝息事寧人,嗬斥謝貴妃道:“她雖不是瑞安親生,卻有宗人府玉碟為證,能做實長女的身份。你身居同位,何苦與個孩子過不去?”沒有治她的罪,反而令何子岑的母妃、那位溫柔賢惠的德妃娘娘多多照拂。

    陶灼華因禍得福,不曉得大阮帝何以對自己青眼有加,還是在嫁與何子岑之後,才聽他說起事情的原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