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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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隆壽少年登基,那時穩坐帝位已然多年。

    陶灼華重歸長公主府的那一日,他與蘇梓琴夫妻二人都在芙蓉洲,便瞧見了陶灼華被侍衛反剪雙手、推搡在地上的淒慘場麵。

    十幾年的姐妹未曾見麵,陶灼華雖然狼狽,容顏卻美麗如昔,依然宛如二八佳人。反觀蘇梓琴,她的眼角卻已然有了細細的魚尾紋,縱然發上金燦燦的八寶攢珠累絲鳳釵華美無比,卻少了些母儀天下的貴氣。

    大裕皇帝李隆壽雖蟒袍玉帶,臉上卻有掩不住的疲憊之色,與蘇梓琴一樣沒有太多精神,想是與大阮這一役耗費了他無數的心力。

    再瞧正中端坐的瑞安長公主,依然一襲真紅色華麗無比的鳳炮,身上鳳冠霞帔嬌嬈姽嫿,不比做了皇後的蘇梓琴遜色半分。

    不對不對,陶灼華在心底仔細回想當初的樣子,那時李隆壽與蘇樣琴做在左側一溜黃花梨的太師椅上,而瑞安長公主卻端然坐正中,根本未守君臣之禮。

    陶灼華腦間一片混亂,一時又疑惑是否自己的記憶出了偏差,到不敢斷定。

    轎子一路往東,陶灼華根本識不得宮中路途,她故意期期艾艾、懵懂無知地問蘇梓琴道:“郡主,難道咱們不是出宮去,這是要去哪裏?”

    蘇梓琴琦豔的臉上飛過一絲紅霞,卻又佯裝尋常地說道:“母親不是吩咐過,要將茶葉送給太子殿下,咱們如今便是去往太子東宮。”

    陶灼華情知她與李隆壽必有體己話要說,何苦夾在兩人中間難受,她撩起轎簾,指著東宮西側一帶梅林淺淺推辭道:“太子威儀,夕顏實在不敢冒犯。我初次入宮已然十分惶恐,便與茯苓留在梅林間的小亭等你。”

    一座涼亭若隱若現,置身在梅林高處的土坡之上,到也十分僻靜。蘇梓琴也不勉強,特意留了費嬤嬤陪著陶灼華與茯苓同往涼亭,自己便命琥珀往裏通傳。

    蘇梓琴時常入宮,太子東宮的侍衛對她都不陌生,當下便有人急急往裏送信。不多時,太子身旁的內侍小玨子便迎了出來。

    梅林地勢開闊,涼亭又在梅林的高處,陶灼華四顧一望,周邊景色盡收眼底。

    太子東宮地處東南一隅,臨著一片蒼青翠竹,兩側濃蔭匝地,到也十分清幽。東宮的南邊,便是大片巍峨的宮殿,想來景泰帝的乾清宮必在其中。依然有玉帶輕繞,成環行之勢,坐擁著一片高地,顯得依山傍水,大約便是龍脈所在。

    周遭景致與芙蓉洲的確有些異曲同工,陶灼華回想起芙蓉洲的鳳凰台和玉帶繞宮,對瑞安長公主更加深了一層認識。

    費嬤嬤瞧她貪看宮裏光景,心下暗笑土包子進城,卻少不得耐著心緒指點幾句,陶灼華隨意問起,乾清宮果然與芙蓉洲裏瑞安長公主正房的位置相當。

    幾人在涼亭裏等了約莫一柱香的功夫,蘇梓琴才從太子東宮聘聘婷婷走出,身邊伴著位黃衫黑靴、玉冠束發的男孩子,瞧起來麵如敷粉、眉清目秀。

    前世未曾見過孩提時代的李隆壽,一直不曉得他竟是這般少年老成。

    陶灼華遠遠望去,總覺得這十一二歲的男孩子身量那般瘦弱,眉宇間少了些這個年齡該有的活潑之情,到似是承載了太多的不堪重負。

    同樣的天皇貴勳、同樣的青蔥年少。陶灼華初見何子岑時,那朗潤的少年立在榴花如花的樹下仿佛自帶了光環,是那樣耀眼奪目,不知愁為何物。

    若說李隆壽似暗夜的星辰,隻有點點熒光,身上還籠著層淡淡的哀愁;那麽何子岑便是初升的朝陽,煦暖而璀璨,總帶給人無限的希望。

    陶灼華一時想不清同為皇子的兩個人何以有這般大的不同,隻將目光遠遠投到李隆壽身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縱然對瑞安長公主與蘇梓琴恨之入骨,陶灼華對這位太子殿下卻心存好感。

    前世的芙蓉洲裏,陶灼華再無利用的價值,被瑞安長公主棄若敝履。

    數日之間,先有何子岑殉國,又驚見陶雨濃在自己眼前殞命,陶灼華不堪重負,她掙紮哭喊著上前拚命,卻被侍衛一掌打翻在地。

    陶灼華跌坐在地上,牽動了胎氣,裙間汩汩流出殷紅的鮮血,不過片刻便染濕了芙蓉洲裏淺金色鬆鶴長春的織金毯。

    每一次的回想,都能牽動陶灼華骨肉分離的慘痛。她一再對不起何子岑,明明聽到他殷切囑托,要陶灼華養大兩人的孩子,可她卻連這些要求也無法做到。

    可憐她與何子岑的骨血根本沒有機會來到世間,就這麽無聲無息地墜入了深淵。陶灼華捂著肚子痛哭,瑞安長公主見她一幅瘋癲的樣子,嫌惡地命人將她直接丟進芙蓉洲的水域。

    是麵前這位黃衫男孩兒、後來的大裕帝君輕輕蹙起眉頭,他略顯哀傷地說道:“姑姑,上天有好生之德。陶灼華已然失了孩兒,您體貼梓琴腹中還有我李家的骨肉,不必打打殺打,便任她自生自滅吧。”

    長公主聽得鳳目微揚,到似是譏諷一般笑道:“想不到壽兒竟隨了你父皇,有這一片仁愛之心。你既搬出梓琴腹中的孩子,姑姑便遵從你的意思”。

    公主府的侍衛便又像扔破布一樣將陶灼華扔到公主府門外,果真任她自生自滅。陶灼華腹中墜痛,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未料想鬼門關前轉了一圈,又為何子岱相救。

    何子岱那時還未離開青州府,對自己貿然將陶灼華丟在長公主府門前有些後悔,正派人回來打探消息,便瞧見陶灼華鮮血淋漓,被扔出長公主府的大門。

    對於何子岱,陶灼華能理解他的心情,卻不能諒解他的做法。

    當年若是沒有他,也許自己根本不會活下來,早便隨著何子岑赴死。也正是因為他,自己失去了同何子岑唯一的骨肉,便又對他恨之入骨。

    此後何子岱將陶灼華送回洋溪湖畔,並為她重新休憩了陶婉如當年居住過的木屋,陶灼華依然與他老死不相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