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細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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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個人步入暖閣,德妃娘娘接了仁壽皇帝身上的披風,便吩咐著宮婢上菜。

    人逢喜事精神爽,德妃一掃此前的鬱鬱,臉上笑意粼粼,揚著柔細的眉毛問仁壽皇帝道:“陛下飲什麽酒?臣妾叫她們湯壺花雕過來可好?”

    仁壽皇帝盤膝坐在上首,被淡黃色的宮燈一暈,平日剛毅的臉色添了幾分柔和,他含笑擺手道:“今日不飲花雕,味道太寡淡了些,將上好的杜康燙一壺過來,朕與兩個好兒子痛飲一杯。”

    德妃便吩咐綺羅去燙酒,卻又吩咐錦綾拿春日的梅子酒倒了半杯擱在自己麵前,也想喝上一口。瞅著性子柔婉卻又貞賢的德妃,仁壽皇帝心間有絲歉疚。

    這幾日不來長寧宮,不非為得何子岑遇刺一案尚未偵破,生怕德妃一哭二鬧。如今見著兒子,德妃卻也並沒有問東問西,隻殷勤問過當日鷹嘴澗的凶險,複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何子岑今次出京辦差上頭。

    大事上端然若素,德妃既是滿滿的慈母情懷,又以國事為事,顯得十分懂事。仁壽皇帝讚許地瞧著,將手上的蘭紋骨瓷金線盅與德妃娘娘輕輕碰在一起:“言傳勝於身教,你給朕養了一雙好兒子。”

    德妃隻是暖暖而笑,將心裏的怨忿深深壓下,衝仁壽皇帝露出恬柔的笑意。

    從前於國事上不甚留心,如今不但關係到兒子的前程,更關係到兒子兒安危,德妃不再是雲淡風輕、一幅超然物外的模樣。她在心內早已對長春宮宣戰,並分別傳話給了兄長與妹妹兩人府上,要他們抓緊尋找當年坤寧宮出去的舊人。

    德妃不問,仁壽皇帝反而覺得歉疚。借著四口人和和樂樂用膳的功夫,便略略提了兩句:“刑部魏大人如今焦頭爛額,隻是找朕訴苦,說給他的時間太少。”

    刑部苦於線索太少,如今依舊查無實據,案子根本無法偵破。這些事情德妃早從妹妹清平候夫人那裏得知。還曉得刑部拿著從鷹嘴澗那裏撿到的那幾塊牌子去與宣平候府的比照,卻並不是贗品。

    何子岩這一計雖不能奏效,卻也攪得宣平候府雞飛狗跳。宣平候在府中大發雷霆,尋了各自的管事出來說話,將那幾個丟失了對牌的下人直接發沒到莊子上,連帶著回事處、宴息室的管事都被他一擼到底。

    這幾日流言不曾平息,反而愈演愈烈。不但前朝傳得沸沸揚揚,深處後宮的謝貴妃也不消停。為了避嫌,她索性稱病不出宮門,隻有幾個素日交好的妃子前去請安,更多的人則選擇了觀望,在長寧宮與長春宮這兩虎相爭中明哲保身。

    仁壽皇帝又將梅子酒替德妃娘娘斟了少許,款款說道:“子岑是朕最器重的兒子,朕自當還他一個公道。你是明白人,該曉得撲風捉影的事情算不得真憑實據。並不是朕存心袒護,流言雖然指向宣平候府上,朕卻上秉公執法,不能據此結案。”

    德妃默默點頭,神色卻比方才黯淡了些,一滴清淚緩緩順著臉頰滑落,宛若一幅梨花帶雨的模樣。她輕輕點著頭道:“陛下說得這些,臣妾都曉得,隻是聽起來依舊覺得心裏不舒坦,隻心疼臣妾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兒子。”

    守著兩個兒子還在眼前,仁壽皇帝不好十分寬解,心中的惻隱卻更濃烈。

    他拍著德妃娘娘的肩膀,指著何子岑道:“朕的好兒子,難道朕不心疼?你放心,朕必定還你和兒子一個公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該相信你的好兒子經曆了此番大風大浪,往後更能一帆風順。”

    若是拿平安與富貴讓德妃娘娘挑選,她自然希望兒子一生順遂,奈何生在帝王家,偏又少不了這些打打殺殺。她含淚笑道:“臣妾隻是情之所至,有些身不由己。陛下說得對,子岑是塊璞玉,還須您這位做父皇的好生打磨。”

    兩個兒子都在眼前,仁壽皇帝心裏的疑慮卻一直未曾出口,此時方對著何子岑道:“如今有驚無險,他也平安歸京。你們誰來說一說,當日趕來援手的那些人是怎麽回事?”

    待要和盤托出,便會牽動陶灼華浮出水麵。待要不說,兩兄弟誰也沒有能力調動波斯與大裕的高手。兩人微微沉吟間,竟然一時無法開口。

    珠簾輕輕一挑,卻是錦綾端著個雙耳紫砂缽進來添菜,竹蓀燉的老鴨熬了一下午的功夫,此時濃香四溢,陣陣沁人心脾。

    錦綾輕輕福身,衝仁壽皇帝與德妃行禮,低聲回稟道:“陛下、娘娘,灼華郡主求見,說是隻為當日鷹嘴澗一事,有些話想說。”

    解鈴還須係鈴人,仁壽皇帝早便懷疑兩兄弟的背後另有其人,一直樂見其成,此時這小丫頭主動跳了出來,到也在他意料之中。

    他接了綺羅遞來的竹蓀老鴨湯,美美地啜飲了一口,瞧著臉色有些凝滯的母子三人,深知她們也略略知情,便微微笑道:“天寒霜重,叫她進來說話。”

    九月的夜裏已然有了霜花,陶灼華在外頭除去了披風,又祛了袪身上的寒氣,這才挑了簾子進來,衝著仁壽皇帝等幾人盈盈下拜。

    “灼華郡主,你說是為著鷹嘴澗一事有些話說,不知道想告訴朕什麽?”望著下頭白衣姍然,一身清素若雪的女孩子,仁壽皇帝忽然對她充滿了好奇。

    昔年瑞安以為隨手丟來的是根雞肋,由著陶灼華在大阮自生自滅,大約想不到這女孩子能在朝中翻雲覆雨,攪動幾個國家的風雲。

    陶灼華玉簪白的挑絲金線裙在瑩瑩華燭下閃著淡淡珠光,顯得平靜從容,便如清風明月一般恬淡。她半垂臻首,向仁壽皇帝輕輕說道:“陛下,此事說來話長,要自大裕景泰皇帝尚且在位時說起。”

    沒敢貿然去禦書房求見,陶灼華選在長寧宮裏與仁壽皇帝說話。

    劉才人與青龍等人落戶在大阮,若不能尋得仁壽皇帝的庇佑,陶灼華早晚寢食難安。借著這次青龍與朱雀的現身,她也該好生與仁壽皇帝細數一下從前。(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