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章 不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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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多話藏在心中,陶灼華其實也難得有人傾訴。

    與何子岑彼此疑心對方亦是兩世為人,隻為前世都為對方留過遺憾,不願徒增對方的困擾。今世的感情持續而又穩定,既是彼此不願去揭開前世的麵紗,又何妨再稍稍等待。承如方才陶灼華所說,水到自然渠成。

    她將這大半年的時光略略對蘇梓琴講述了一遍,字裏行間洋溢著真切的幸福,宛然不是前世那幅可憐可歎的樣子。

    華麗的傾髻斜斜挽係,一點赤紅的瓔珞落在蘇梓琴的眉心,雍容華貴的皇後娘娘眼中含著詼諧的笑意,拿帕子掩唇輕笑道:“你們從來都是瞧不懂的兩個人,既然都有著從前的記憶,又如何不將它拾起?”

    大約唯有曾經滄海的人才會那麽心境淡然。微笑淺若漣漪在陶灼華的唇角蕩漾,又一波一波蔓延開來,她認真望著蘇梓琴答道:“他若願重拾從前,我自然陪著;他若是想將前世的不堪回首一筆勾銷,我又何必強迫他重溫那些滄桑。”

    得老天眷顧、能重活一世的幸運能有幾人?無論何子岑做出怎樣的決定,陶灼華都選擇坦然相對。她閑適地籠起琴絲,纖纖食指挑動七弦,悠揚的音符便在大殿中流淌。

    “陶氏姐弟,他們如今都還好吧?”對於前世的故人,蘇梓琴有著別樣的牽掛。她認真凝望著陶灼華道:“陶灼華,我便是想替他們姐弟做些什麽,也沒有前世的相交莫逆,隻能顯得莽撞,你一定要對他們加倍好,連我那一份一起加上。”

    陶春暖能與阿西喜結良緣,固然是蘇梓琴能所樂見,唯有昔年那個白衣勝雪的黑發少年,曾令蘇梓琴深深傷心。她伸手出去,蓋上了陶灼華淺淺撥弄的琴弦,讓那首《春江花月夜》的曲調戛然而止,她深情說道:“灼華,你還欠前世的陶雨濃一生幸福,這一世便努力讓他也得到應得的快樂吧。”

    一抹永藏於心的愛戀、一段從未開口的牽絆,前世陶雨濃短暫的一生裏,唯有陶灼華如流螢璀璨,點亮過少年人純純的愛戀。此後的陶雨濃亦如飛蛾撲火,還了這一段不曾開始的戀情。

    一想到那麽幹淨的陶雨濃曾委身在瑞安裙下,隻為替自己多守護一回短暫的幸福,陶灼華便是淚盈於睫。她不複方才的歡欣,淚珠撲簌撲簌紛紛落下。

    連何子岑都不能坦白的秘密,卻在她與蘇梓琴之間坦然揭開。

    被淚水打濕過的眼睛格外晶亮,似到似一方澄澈高遠的天空。陶灼華重重點著頭道:“便是你不說,我也要為雨濃尋一份最好的歸宿。”

    蘇梓琴含笑點頭,望著陶灼華的眼睛卻是欲言又止,分明有些顧忌。

    “還有什麽說不得的事?必定是瑞安要你轉達些難以出口的話?”陶灼華拿帕子輕輕沾著眼睛,抬起纖長的睫毛不屑地說道。

    蘇梓琴點頭苦笑,拂在琴弦上的手一直未曾挪開。她瑟瑟說道:“瑞安要我帶的話雖然瘋狂,我卻相信她言出必行,因此才要知會你一聲。”

    有道是死者為大、入土為安。聽得瑞安竟然以母親的墳墓相要挾,陶灼華不禁拍案而起,眼中如能噴出火來。

    陶婉如是出嫁之後又被休棄的女子,無緣葬入陶家祖墳。

    隻為一縷香魂質本潔來還自潔去,陶超然才依著她的囑托,一半骨灰灑入洋溪湖畔,另一半骨灰葬在雲門山麓。陶灼華深深曉得,母親對那個負心男兒並未相忘,不然也不會將魂歸的地方選在她與蘇世賢初遇的梨林之畔。

    見陶灼華一改方才的淡定,如今六魂無主的模樣,蘇梓琴並不想多賣關子。

    她輕輕牽住陶灼華的衣袖,認真說道:“瑞安說這個話的時候還有個人知曉,他也托我給你帶話,你先聽完了再說。”

    蘇梓琴輕輕按住陶灼華的肩膀,那雙嫵媚的眸子裏,有種難以言喻的流光。她低低說道:“你必然不願稱他一聲父親,我也不能勉強於你,隻將他的話帶到。”

    聽得蘇世賢那幾句定要護陶灼華墳塚周全的誓言,陶灼華嘿嘿冷笑,望著蘇梓琴道:“要我信這樣的話,大約要等到冬雷陣陣、盛夏飄雪。所謂求人不如求己,我自問有能請動玄武前輩的本事,這便要人往宮外送信,求他將母親的骨灰帶來大阮安置。”

    蘇梓琴深深地望著她,末了隻是幽幽一歎:“我有心叫你信他,卻不曉得他是否有個本事。我離京時瑞安匆匆前往西山大營,必是鄭榮將軍悄悄調兵一事為她查覺。狗急了尚且跳牆,何況瑞安本就不是良善之輩。事關你母親,隻能由得你自己拿主意。”

    該說的話都已說完,蘇梓琴以手掩麵打了個哈欠,略顯自嘲地笑道:“果真是養尊處優慣了,不過路上趕得爭了些便就吃不消。我先回去歇著,你也不必焦急,關於你母親的事情,我除卻告訴了父親,也曾告訴壽兒。我不敢給你打什麽包票,其實心裏十分相信他們兩個。”

    對陶灼華而言,浪子回頭金不換雖是金科玉律,她卻不覺得自己應該原諒已然迷途知返的蘇世賢。

    母親隻有一個,為了薄幸人耗去一生的幸福,早便長眠在地下。而本該擔起父親之責的那個人,卻又選在拋棄自己多年之後,再拿自己的一生去換蘇梓琴的安寧。陶灼華從未想過要刻意做一個高尚的人,寧願選擇隨心隨意去嫉惡如仇。

    她望著麵含期待的蘇梓琴,堅定地搖了搖頭。

    茯苓打起燈籠,陶灼華將蘇梓琴送至九曲竹橋,兩姐妹就在青蓮宮前分手。陶灼華瞧著德妃娘娘派出的掌事姑姑已然迎著蘇梓琴,又殷勤傳了雲鳳暖轎過來,一路宮燈葳蕤,護送著蘇梓琴去往馨馥宮,這才匆忙折轉了身形。

    方才蘇梓琴曾說李隆壽也已經知曉,陶灼華到感覺這個年輕人比蘇世賢更讓人信任。總之是未雨綢繆,不能真叫瑞安對母親的墳塚動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