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八章 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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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紅兩色的佛幡在頭頂舞動,菩薩的寶像分外莊嚴。

    不過幾日未見,寺院中的菩提樹又蒼翠了幾分,更呈茁壯之勢。

    葉蓁蓁跨過大雄寶殿高高的台階,端正地跪在了釋迦牟尼佛的金身前。她此刻隻覺一片澄明,細細回思前情,終覺愛恨情仇不過是黃粱一夢,苦苦所求的姻緣亦不過幾十年的糾纏,一眨眼紅顏便就成了枯骨。

    木魚聲聲響起,心間似有佛國蓮花初綻,此刻耳邊的聲音與那一夜的佛樂漸漸重合,葉蓁蓁不覺存了身入檻外之心,更加虔誠地叩下頭去。

    細細尋思,親人難得、情關難過,都是一顆不願放手的執著心作怪。葉蓁蓁平靜地在佛前拈香,又虔誠地拜了下去,再立起身時,眼眸已然清湛如水。

    一個險些死過一回的人,自黃泉路上掙紮而回,還有什麽能夠再叫她懼怕?

    不管是巍巍宮廷還有杳杳葉府,自己所需之地不過半畝之所。

    葉蓁蓁自蒲團上立起身來,默默地從殿退出。因是身上力氣不濟,便想在觀音殿前菩提樹下的石階上小坐。

    此刻燦燦金烏已然升至半空,茂密的菩提樹下篩落縷縷嬌陽,二月下旬的春風已然帶了暖意,石階上並不冷,繡紈依舊鋪下了一直捧在手上的墨綠彈花軟墊,讓葉蓁蓁坐得更舒服些。

    “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萬籟此俱寂,惟餘鍾磬音。”

    耳聽得身畔鍾磬聲聲,葉蓁蓁輕拂著旁溢斜出的樹枝,心上唯覺空明,小時候熟讀的唐詩也在這一刻印象至深。

    葉蓁蓁從小到大不曉得來過廟間幾回,今時今日才算有些感悟。母親在夢中的囑咐曆曆在心,這幾天更不曉得被她咀嚼了多少次。

    想去母親墳前盡一盡心,此刻亦是有心無力,況且母親的長明燈是燃在皇家寺院的佛塔之中,並不在此處,她隻得暫收了想要祭拜的心意。

    坐在石階上喘息良久,葉蓁蓁方覺得有了些力氣,她在兩個丫頭的攙扶下緩緩往禪院踱步,那孱弱的身影如縷青煙般沒有力氣,毫無生機地映入陶灼華與何子嵐的雙目。

    德妃雖然壓下了那夜之事,可當晚在放生池畔尚未離去的女眷大有人在。京中不缺是非,若說初時無人疑心葉蓁蓁本是有意踩空,伴隨著她突如其來的一病,卻有人將前情後事慢慢聯係,風言風語便就悄然四起。

    寺院雖然清淨,卻是依舊在紅塵之中。今次兩個女孩兒從寺院東側的轉經長廊回來,便又在一旁的涼亭之側聽到有人悄然提及。閨中無趣,不曉得有多少貴女千金們願意拿這些話題來打發時間。

    葉蓁蓁縱然咎由自取,前番卻實在凶險。何子嵐心有惻隱,不願聽這些是是非非,生恐彼此撞見了不好看,便挽著陶灼華自藏書樓旁繞回。

    她們等了片刻,又在一旁塑著觀音像的小園子裏略略駐足,才重新轉到大雄寶殿的後門,不意瞧著葉蓁蓁步履蹣跚地離去。

    貴妃們口中的閑言閑語何子嵐卻是不甚在意,瞧著飄零如落花枯蕊的葉蓁蓁,她終是有所憐惜,便拖著陶灼華悄然走開,無意令葉蓁蓁難堪。

    德妃並不曉得葉蓁蓁這一趟出來竟是在佛前涅盤,卻是打定了主意往後離得她遠遠,不能叫她在自己跟前出事。

    定下了返程的時間,德妃便就叫木昭儀傳話給宮中諸妃,再命寺間給預備些幹糧吃食,又叫錦綾特意去知會孫家母女一聲,叫她們的車馬同自己一起。

    往常出行,顧忌著大家都是養尊處優之人,德妃每常在郊外行宮休憩,叫大夥兒休養生息。今次有了葉蓁蓁這一出,德妃生怕再枝節橫生,早便曉諭何子岑兄弟,明日一早動身,午間不在行宮下榻,直接進城回宮。

    各處裏緊鑼密鼓地打算,葉蓁蓁到將眾人的心思猜得大半。她淡淡一笑,此刻宛如一尊木胎泥塑,並不將什麽風言風語拾在心裏。回得房來,見兩個丫頭照舊殷勤侍候,忙前忙後地收拾行李,到到有些替她們惋歎。

    天下之大,若自己殞命,隻怕這兩個丫頭也無處容身。記著打小在一起的情誼,葉蓁蓁以己度人,到覺得她們也萬分可憐。

    葉蓁蓁輕歎一聲,籠了籠鬢邊淩亂的絲發,對鏡稍稍整了整妝容。從前本就有些形容枯槁,如今病了這兩日,卻是又清減了一圈,素昔合身的衣衫腰間鬆垮拖遝,從前戴著正合適的一對翡翠鐲子如今卻幾近能從腕上脫落。

    她不聲不響將腰間的淺菲色絲絛又係緊了一些,卻將個杏色百褶裙束出細細的腰身,無心便添些嫋娜之意。略略往麵上勻了一點茉莉膏,葉蓁蓁從鏡間瞧著一臉蒼白憔悴的麵色,便就拿胭脂膏子在唇上略點了一點。

    高熱之後的嗓音有些嘶啞,此刻還未完全平複,葉蓁蓁有些幹澀地開口,喚了兩個丫頭上來,將腕上翡翠鐲子褪下,給她們一人遞了一個。

    這一幅鐲子是葉蓁蓁母親的遺物,伴了她有些年頭。兩丫頭自然知道那是葉蓁蓁心愛之物,更兼著東西濃翠欲滴,本身便貴重無比,自是不願接受。

    葉蓁蓁婉然歎息著笑道:“我誠心賜給你們的東西如何不要?我那一夜雖醒不過來,於身旁之事卻是盡知。你們兩人苦守多時,忙前忙後替我張羅,又肯真心為我哭泣,我豈有不記在心裏?”

    句句肺腑,說得兩個丫頭眼間一酸。回想那一日的凶險與無助,繡紈不禁滴一淚來。她抽泣著說道:“小姐您別千萬別這麽說,我們姐妹打從懂事便隨在您的身邊,素日裏小姐如何待我們,我們豈有不知?又怎敢不為小姐盡心盡力?”

    情深之處,舊日稱呼脫口而出,繡紈不由輕輕掌了一下自己的嘴,含著淚花兒道:“奴婢說錯了,您如今是郡主,奴婢卻不小心又喚了舊日的稱呼。”

    “不過都是個稱謂,郡主跟小姐有什麽兩樣?”葉蓁蓁輕輕拉回繡紈的手,

    幾滴眼淚隻是零零落落,輕輕噙在眸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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