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上安城,別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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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月後的清晨,護送的騎兵隊在上安城外一處小鎮停了下來,來自京城的宮中使者、春官宗的宗伯和繁複講究的皇後儀仗,從數日前就一直在這座小鎮裏麵等著未來的皇後駕臨。



    



    趙吹雨跳下車轅,站在熱鬧的隊伍邊緣,向鎮邊天外望去,隱隱可以看到一處灰暗色的城廓影子,隻是距離實在有些遠,縱使他用力扯著眼角,也不能讓那片灰暗色的影子變得更清晰些,隻能心裏默默才猜測:那裏應該就是上安吧?



    



    浩大繁複的儀仗緩慢進行,這一次再也沒有人喊趙吹雨和馮安同行。



    



    兩人站在官道旁,看著緩緩自身前經過的那輛華貴闊大的馬車,看著緊閉的車窗,趙吹雨想著裏麵的李可卿,想起了在汾城外的那幾壺杏花酒,還有那支剛剛綻放的梨花,忍不住摸了摸臉,然後笑了笑。



    



    負責殿後的潁州玉槊騎兵滿臉警惕注視著四周,單手持韁而行,他們的首領都尉慕容雲瞥了一眼趙吹雨,然後加快了速度,眼中仿佛從來沒有這個人的存在,也許在他心裏真的快忘記了這個小人物的存在。



    



    趙吹雨不應該在乎對方的態度,進了上安城,對方是坐鎮一方的將領,大夏軍方年輕一代的出色人物,而今,趙吹雨不過是最底層的百姓,甚至還會背負一些莫須有的罪名。無論怎麽看,他和這位曾經流露出敵意甚至是殺意的青年將領都不會有任何的關聯。



    



    但他會甘心自己的一生就這樣過去?他不會甘心,因為他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做,所以他很清楚自己和這位驕傲的年輕將軍肯定會有再會之時,而且那天應該不會太遠。



    



    皇後車駕和護送騎兵離開後,小鎮裏的人頓時少了大半,然而卻比先前要變得更加熱鬧了一些,方才不敢出來擺攤的小商小販不知從何處街巷裏鑽了出來,那些為了避免麻煩關上大門的賣肆也重新打開了大門,加緊時間經營。



    



    趙吹雨和馮安沒有選擇可以容納八輛馬車並排而馳的官道,而是順著官道旁的田壟漫步向前,身旁田野裏的菜花開得正盛,蝴蝶在春風中緩慢地扇著翅膀,惱人的蜜蜂嗡嗡不停地亂竄,趙吹雨看著近在遲尺的雄城,並沒有想象中的悵然,依然笑得很開心。



    



    他很小的時候便離開了上安,此後一直在茫茫地大青山和草原荒原以及各種小城中度過,身邊隻有險惡的密林、乏味的草原和無處不在的危險,如今回到了大夏的腹地,看到這些平靜而恬美的景致生活、畫麵,心裏有喜悅興奮。



    



    “人是難以忘懷的。”他在心裏默默想到。



    



    “我聽聞你很喜歡上安城外的一處桃花澗。”馮安突然開口說道,他看見了遠處有一座山澗,漫山遍野的全是桃花。



    



    那些桃花開得很爛漫,就像是一副名家作的畫,或許比那些畫還要好看——有一條小溪流在山間緩緩淌過,小溪的水流上有許許多多的桃花花瓣,讓小溪有一絲的馨香,一件茅草屋建在溪旁,周圍是粉紅燦爛的桃花。



    



    趙吹雨看向那裏,依稀可以看見有不少的妙齡女子,攜仆從在桃花林裏麵遊玩,隻是那些人似乎都把那間茅草屋視作了禁區,沒有人臨近。



    



    他點了點頭,想起記憶中有一個女子,每逢春分時節,便會帶著他去那間茅草屋,並且會對他說上一句話,隻是他已經忘記了女子的容貌,也忘記了那些話。



    



    唯一可惜的就是那桃花澗在上安城的另一邊,他們現在無法前往。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兩人站在雄偉的上安城之外,上安城的城牆曆經了數百年的雨水衝洗風華,表麵上看去已經有些破爛斑駁了,但趙吹雨知道這座城牆內部依然堅不可摧。



    



    上安城被稱作天下第一雄城,除卻了它是大夏的都城以外,更多的是因為它的大還有曆史——這座城可以追溯到兩朝以前,甚至更久。因為大夏,也是曾經的夏國,它的都城一直未變。



    



    每日進出上安的達官貴人和百姓很多,在官道上排起了長長的隊,輪到趙吹雨和馮安進城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那些滿臉嚴肅、守護城門的軍士隻是淡淡地看了兩人一眼,便讓他們進去了,也沒有說檢查行李包裹,扣留wǔ qì什麽的。



    



    他們很自信,大夏而今除了北邊的北汗和東胡外,已經沒有什麽懼怕的了,就連遠在西南邊的諸羌,大夏都不放在眼裏。



    



    那種窮山僻壤的小國土,不過是一州之力便可以將其潰敗,值得一提嗎?



    



    上安城的城門洞長且陰暗,城內那麵看起來極遠,大概百米的距離,看上去就像一個會發亮的小洞,隱約還能看見街道上絡繹不絕的行人。



    



    “你沒有來過上安城嗎?”趙吹雨發現身旁的馮安有些新奇。



    



    “沒有。”馮安笑了笑,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抱著劍,說道:“自打我有意識以來,我都是呆在萬月山莊的,也去過不少的地方,像是士子極多的江南和道士極多的蜀地,可就是沒有進過這上安。”



    



    “一來是有些害怕,畢竟我怎麽算都是北燕的遺民,雖說現在已經沒有計較什麽遺民這些的了,可我打骨子裏還是北燕人,再就是我不想,這上安雖然是極盡繁華,可我還是習慣呆在山莊的那個小山溝裏麵。”



    



    “那些染料的味道很好聞,那些衣服也很好看。”



    



    趙吹雨沒有說話,心裏大概也能夠理解,就像他也很喜歡上安外的那個桃花澗一樣,那裏的味道很好聞,那些桃花也很好看。



    



    走過了城門洞,還沒有落下去的太陽將青石路麵照耀得發亮,街上行人交織,或駐足攤前或指花看柳,駐足攤前的男女應該已經在一起了,而指花看柳大約才剛剛開始勾搭的過程。



    



    街上也有不少穿著青衫佩劍而行,長須在風中飄拂,看上去像是江湖裏的不世劍客,然而看見街畔有雜耍,也會停下來和一大群姑娘擠在一起瞪著眼睛緊張地看著,然後拍手叫好。



    



    可當雜耍藝人開始收錢時,又恢複了不世劍客的冷酷樣子,意思是說要掏銅錢那等醃臢物是斷斷不能的,在我等江湖rén miàn前,這些不過是小小雜戲罷了。



    



    這就是上安城裏不同的江湖吧。



    



    趙吹雨看著那些佩著劍,故作深沉高冷的人,暗自想到,隨後又看著這座數百年的老城,心裏不禁說了一句:“別來無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