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那場不算太愉快的談話，今天在如意居的這頓飯總體而言還算不錯。

    寧國公府側門口，分別時，玉子烺意味深長地道，“如果喜歡你這個理由這麽讓你難以接受的話，我確實能給出另一個你能接受的理由。”

    晚風中，秋風吹起兩人發絲與衣袖，蘇靈玉抬頭看著麵前的人，心中突然多了一分安心感，有所圖謀，這才是玉子烺。

    “洗耳恭聽。”她認真道。

    “想要dá àn的話，我明天來接你，”玉子烺發出邀請，“三言兩語難以說清，但看到我準備的一切，我想你就會明白了。”

    猶豫了下，蘇靈玉最終還是點了頭，“明天嗎，我知道了。”

    “那我到時候來接你。”玉子烺指尖勾起那些被風吹亂的烏黑發絲，仔細將其理順，微微一笑，“好好休息，晚上做個好夢。”

    蘇靈玉看著眼前人，視線觸及他認真的眼神，微微愣了一下，點了點頭，“你也是。”

    “早些進去吧，明日我再來府上拜會。”

    玉子烺看著少女的身影消失在門後，又在原地安靜的站了許久，才起身離開。

    月亮緩緩升空的夜晚，銀輝灑落大地，站在第二間密室前，玉子烺摩挲著掌心的鑰匙，緩緩一笑，似乎由她來解開謎底也不錯。

    畢竟，比起謎底，他更享受由她來解謎的這個過程啊。

    ***

    “人回來了？”一聽說擔心了許久的孫女兒終於回家，蘇老夫人原本有些懨懨的臉瞬間精神起來，幾步跨出了門，“雲青，隨我去接姑娘。”

    孫家媳婦兒見自家主人神情，捂嘴一笑，趕忙扶著人出了門。

    蘇靈玉走到小花園時，正和前來接人的蘇老夫人碰上，她加快腳步近前，笑著見禮，“祖母安好，孫女兒回來的太晚，勞祖母擔心了。”

    “沒事，崇王身邊的近衛早已傳了消息過來，祖母心裏明白。”蘇老夫人慈愛的拍了拍孫女兒的手，“你父親要忙差事，可能會晚些回來，雖說隻有咱們祖孫，但也不差什麽，走吧，咱們屋裏說話。”

    入了榮輝堂的小花廳，裏麵早已備好了茶點，祖孫二人落座之後，蘇老夫人看著自家孫女兒許久，笑著歎了口氣，“陛下宣旨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作為這個家裏和小姑娘最為親近的人，蘇靈玉最清楚蘇老夫人有多疼愛這個唯一的小孫女兒，此刻，她放下心中那些猜測，輕聲詢問，“祖母，關於那兩道聖旨，您是怎麽想的？”

    蘇老夫人深深的看了一眼麵前的孩子，枯瘦的手拂過她臉頰與鬢發，麵上閃過追憶之色，許久後才溫柔的道，“不論其他，隻論賜封爵位的心意，應當是崇王的手筆，他既然有心至此，這聖旨賜婚也不是一件壞事。”

    “總歸，他心裏想到了這些，待你就不會太差，就算日後有什麽波折，禦賜婚姻，總有兩分保障。”

    言及此，似是想到什麽，蘇老夫人笑了，“其實，最初他同你父親提起說要shàng mén提親的時候，我心裏就有了些預感，現在看來，結果還不算太差。隻不過想到你日後要隨他去漠北，祖母這心裏就……”

    話音未落，眼圈已紅，到底之前的笑容都隻是短暫的浮於表麵的歡喜，唯有心底深處的對自家孩子的擔憂與忐忑才是現實。

    她是多麽擔心眼前這個孩子日後不得崇王喜愛，在崇王府與漠北那地方吃苦，更難受的是，養了這麽多年的孩子，一朝就要嫁作別家婦，若是距離近些、比家裏品級低些，這府裏還能照料一二，但漠北與崇王府，他們實在是鞭長莫及啊。

    “祖母。”蘇靈玉拿出帕子擦幹蘇老夫人眼角淚水，神情柔軟的安出言安撫，“現在想這些還太早了，我又不是明天就出嫁，且還得在家裏多煩您一陣子呢。”

    “這些日子，就勞祖母受累多教教我，讓我多些曆練，這樣日後出了門才不會受委屈，也能讓您和父親安心些。”

    “你這話倒是說到了點子上！”蘇老夫人眼睛陡然亮起來，“虧得你提醒我，確實，祖母是得好好教著你如何理家掌管中饋，這樣日後即便入了崇王府，你也能靠自己立起來！”

    “那就請祖母為孫女兒多多費心了。”蘇靈玉莞爾一笑，在老夫人肩膀上愛嬌的蹭了蹭，“我保證，一定會聽祖母的吩咐，用心學的。”

    “你有這個心氣就再好不過了。”蘇老夫人滿意一笑，讚許似的拍了拍自家孫女兒的肩膀，“行了，你白天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回房休息，祖母也好仔細想想該如何安排你學習練手的事。”

    蘇靈玉點頭應下，想起玉子烺的邀請，同蘇老夫人細說了一遍。

    蘇老夫人想了下，便答應了明日出門之事，畢竟，如今婚事已定，多相處些總歸對兩個孩子日後的感情有好處，況且有禦賜婚姻在前，也不算失禮。

    說完這些，在老夫人的接連催促下，蘇靈玉帶著墨竹回了映心院。

    晚上梳洗過後，看著被侍女們收拾好的衣物首飾，蘇靈玉遲疑一瞬，還是叫住了人，“墨雪，把這些東西全都收起來吧，我記得前陣子府裏不是做了新的衣裙嗎，把那些找出來，明日我出門穿。”

    看著崇王府送來的華服美飾，幾個侍女都有些惋惜，不過既然自家姑娘如此吩咐，她們作為下人自然要遵從，於是很快手腳利落的收拾好了一些，將明日出行要穿的新衣裙與首飾盡數準備好。

    看著鏡子裏那張年輕的臉，蘇靈玉指尖撫上臉頰，如果沒有曾經那些過去，或許她就是現在這副模樣，但終歸，那雙眼睛映出的，是飽經滄桑的蘇靈玉。

    玉子烺送的東西，現在細想，似乎太合她心意了，那是她的喜好，不是蘇玲玉的，所以她會下意識的選擇自己的喜好。

    現在看來，一切早有預兆。

    隻是不知道，明天玉子烺會帶給她什麽dá àn了。

    ***

    翌日，秋高氣爽的好天氣，藍天白雲，晴空萬裏。

    玉子烺果然如約shàng mén來接人，一晚上的功夫，整個耀京內消息早已傳遍權貴之家，所以待崇王府的馬車停在寧國公府前時，附近的公侯府第裏不少人都聞風而來，明裏暗裏的湊熱鬧打探消息。

    “少主，您看？”跟在玉子烺的親衛莫奇看著周圍探頭探腦人影，開口請示。

    “隨他們去吧，”玉子烺不甚在意，“如今的耀京，熱鬧一些反而更好不是嗎。”

    見自家少主不在意，莫奇安排好護衛與馬車，跟著寧國公府前來迎接的下人入了門。

    蘇老夫人昨晚沒怎麽睡，因而這會兒精神也算不上好，玉子烺進門的時候，蘇靈玉正耐心的給老太太揉額頭，“祖母日後萬不可這樣，無論如何，身體最要緊，若是您身子不順，我和父親可都是要擔心的，就算為我，也請您多顧慮自己一些。”

    “我知道您心裏惦記那些事，不過如今時間並不緊張，孫女也一直在您跟前，您寬寬心，咱們慢慢來。”

    “現在不是從前你聽祖母教訓的時候了，”蘇老夫人舒服的哼了兩聲，“你如今是真懂事，都懂事到敢教訓你的老祖母了。”

    “若是下次您還這樣，我少不得還要教訓您。”蘇靈玉無奈一笑，看向旁邊偷笑的孫家媳婦兒，“孫嬤嬤，你也得替我看著點兒祖母才是。”

    “老夫人，這我得了大姑娘的吩咐，日後可萬不敢偷懶了。”孫家媳婦兒笑著打趣道。

    “你還聽她的吩咐，也不想想你的月錢是誰給的。”蘇老夫人撩了下眼皮，頗為趾高氣昂道。

    “唉喲我的老夫人，您還拿月錢來寒摻我，這月錢就是不要，我也得給大姑娘辦好這件差事好去討賞啊……”

    屋裏幾人聊得起勁，玉子烺不免好笑的輕咳了一聲，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明思來啦。”蘇老夫人拉下孫女兒的手，神情溫和的看向門前那個極為出色的年輕人，想起如今這人已經是自己的孫女婿，當下怎麽看怎麽覺得滿意，從前諸般挑剔全都盡數化作雲煙，當下化身最溫柔慈愛的老祖母，“站著做什麽，快坐。”

    “老夫人安好。”玉子烺笑著行禮問安，緩步上前，“晚輩失禮，想請您割愛，讓郡主同我一道出門。”

    “今日天氣不錯，年輕人嘛，是該出門跑跑馬賞賞花，”蘇老夫人笑得溫柔，“玲玉我就暫且交給你了，你多費心，護著她一點兒。”

    “這個自然。”玉子烺笑看了一眼那安靜站著的少女，繼而道，“老夫人，晚輩尋欽天監的監正算了下日子，七日後恰好是難得的吉日，適合行六禮，您意下如何？若是不妥當的話，晚輩也好再擇吉日。”

    對蘇老夫人而言，未來孫女婿如此積極，她隻有高興的份兒，雖說自家兒子心裏別扭得很，但此刻他忙於公事人又不在，她也懶得顧及老嶽父在未來女婿麵前的那顆玻璃心，很是爽快的點了頭，“既然是難得的吉日，那確實不好錯過，不過，事關玲玉的終身大事，還得國公爺點頭為好。”

    “你們今日先出門，等國公爺回來了，我和他商量下，若有了章程，就著人送消息給你。”

    “那晚輩這裏先謝過老夫人了。”玉子烺再行一禮，抬頭看向蘇靈玉，“郡主，既然如此，那咱們就先出門吧。”

    “早去早回。”蘇老夫人叮囑了一句，將兩人送至了二門外，這才被孫家媳婦兒扶著往回走。

    看著老夫人欣慰麵色，孫家媳婦兒調笑道，“老夫人，崇王殿下對咱們姑娘如此上心，您總算放心了吧。”

    “女子嫁人，如意郎君與榮華富貴總要有一樣，”蘇老夫人眉目間幾分惘然幾分懷念，“但縱然是如意郎君，也不免君心易變，所以，比起求男人的寵愛，還不如求他的尊重，但凡男人還尊重嫡妻，女子日子總不會太難過。”

    孫雲青想起早逝的老國公還有家裏那個不成器的男人，心底歎了口氣，最後還是笑著道，“您放心，姑娘必會好好的。”

    “我希望她好好的。”蘇老夫人溫柔一笑，眼神柔和若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