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你睡覺的樣子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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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儒儒有句話說的好,人算不如天算,盡管她卯足了勁躲修頡頏,卻也躲不過命運的安排。
作為準博士,邊教授不拿她當外人,在讀學生十天一次的導師例課也都通知宋儒儒,讓她提前聽課,融入集體。宋儒儒前麵兩屆的博士,一個師兄年過四十,一門心思研究漢代儒學二十多年,整個人都散發出學渣勿近的氣息。另一個師姐已婚,孩子三歲,經營一家花道會所,研究的方向也是花道與哲學。他們都是邊教授獨帶的學生,宋儒儒因為金教授撂攤子,隻剩下邊教授一個導師,所以她是師門裏唯一研究傳統哲學與現代化的。
課上到一半,邊教授來了個diàn huà,趁他出門接diàn huà的時候,師姐邀請宋儒儒去她的花道會所學學插花。“特別適合年輕姑娘,修身養性,陶冶情操,結婚的提高生活品質,未婚的提高自身魅力。”
宋儒儒看了一眼課程價格,眼前一亮,“學姐,你這個會所裏是不是特別多闊太太啊?”
“哎喲,你怎麽知道的,我的會所都是有品味的人才來。”師姐一臉的自豪,“也可能你來了我那兒也嫁給富二代了呢!”
宋儒儒嘿嘿一笑,搓著手說:“那你租個位置給我吧,每周一次我去你那裏擺個攤,專算婆媳鬥法、丈夫外遇、重金求子。”她想想都要流口水,一屋子閑得去插花的富太太,簡直是滿地黃金等著她去撿啊,那些十八線小明星每次算完還砍價,宋半仙早就不樂意伺候了。
師姐倒有商業頭腦,笑眯眯地說:“我也不要你的租金,你去的時候拍照發個微博,替我的會所宣傳一下就行。”
和爽快人打交道就是舒服,宋儒儒當即和師姐拍掌,確定了這個雙贏的計劃。
一旁的師兄哼了一聲,頗為不屑,“君子豈可唯利是圖。”
師姐白了他一眼,“你就好好做你的空穀幽蘭,別沾染咱們的濁氣哈。”
師兄當即拍案而起,“道德本就是自我修養,真的君子便是無論旁人知曉與否,都要秉承自己的追求……”
“哼。”師姐哼了一聲,“道德是什麽?道德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是嚴於律己寬以待人,你管得著別人嗎?”
“你你你……”師兄氣得臉色發白,一連串的你還沒說完,邊教授推門進來了,他目光一掃落在了宋儒儒身上,露出慣常的熱情微笑。
這個笑容讓宋儒儒有點想先抽支簽,再決定要不要回應,但此時此刻條件不允許她這麽做,隻能被動地接受點名。
“儒儒啊。”邊教授的雙眼閃爍著期待的光芒,“市附屬的鄉鎮裏有個八卦村,早些年蓋了一座文王廟,今年想要翻新,找我給他們做一些學術指導,咱們這兒就屬你對周易研究最多,所以這個項目我打算讓你負責!”
研究生和博士的日常就是跟著導師接項目,宋儒儒讀研的時候也跟著金教授走南跑北,但聽邊教授的口氣,似乎他是不參與的,要讓宋儒儒一個人扛。博士嘛,扛個項目也是應該的,可她總覺得邊教授的笑容裏藏著什麽她所不知道的事。
倒是師兄仿佛有過親身經曆,一聽八卦村三個字,眼睛都圓了,“又是那個村!上次他們建個孔廟,大殿竟然叫學神殿,裏麵的孔子像穿著五彩華服,掛的匾額是孔子學霸,上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下聯捐一百多一分準上!”
“……”宋儒儒瞬間就明白那笑容裏的含義了。
邊教授沒理睬大弟子,拍拍宋儒儒的肩膀鼓勵,“人生嘛,為了自己想做的事,總得先做一些自己不想做的事,八卦村雖然普遍文化程度不高,但村民收入相當可觀,所以項目的金額呢……”
師姐在桌下踢了師兄一腳,小聲耳語:“哎,你怎麽不據理力爭了?”
師兄像個二踢腳,一點就跳,跳了就炸,“君子豈可唯利是圖!”
邊教授深吸一口氣,踱步走到師兄麵前,收起笑容的臉不怒自威,師兄暗暗打了個哆嗦,“老師……”
“你現在坐的椅子,用的桌子,咱們上課的電腦、投影儀,通通都要靠我們自己賺經費,還有你去年建儒學典籍資料庫的費用,收集資料去台灣考察的費用,還有你采購的那些絕版書,你以為你去一趟八卦村就夠了嗎?何況你去了一天就跑回來!你以為那些錢都是君子給你的嗎?不!都是你的師妹師弟接項目給你換來的!”邊教授一連串直擊心靈的叩問,師兄已經慌如抖篩了。
搞定了迂腐的大弟子,邊教授又換回了慈眉善目的標配表情,“儒儒,咱們門下學期的研究經費,就都靠你啦!”
大學裏各個專業自籌經費是常態,要是換做建築專業、鑒定專業,經費早就賺得缽滿盆滿,像哲學這類純理論專業,素來是學校裏的窮專業,因為很難接到能賺錢項目,難得有機會肯定不能錯過。
宋儒儒豪情萬丈地拍拍胸脯,論忽悠,宋儒儒是一把好手,論賺錢,更是不甘落後,尤其是用忽悠的方式賺錢,那可是首當其衝第一人。
去八卦村,得先坐高鐵去市,然後再轉qì chē。宋儒儒湊了一個周末,又請了幾天假,買了票就出發了。高鐵是宋儒儒最愛的睡覺地點,過了安檢先去吃一頓麥當勞,然後上車定個鬧鍾,一條長披肩從肩蓋到腿,一分鍾必睡。
到市的高鐵要兩個半小時,約莫兩個多小時的時候,宋儒儒在麥當勞喝的大杯可樂已經消化了,即便睡得正香也不得不迫於生理需要而醒來,她揉揉眼,禮貌地對坐在走道一側的人打招呼,“不好意思,讓一下。”
“好。”那聲音清清冷冷的,然後站起身來,宋儒儒彎著腰,隻覺得那人的腿都快到她胸口了。
又是一個長這麽高的,吃飯不花錢啊!。
這個念頭一起,宋儒儒愣了一下,為什麽要說又?
再回想一下剛才那聲空靈的應答,有一種不大好的預感壓頂而來,理智告訴她不可能,可直覺卻又催促著她抬頭看去。
事實證明,作為一個靠直覺謀生的半仙,理智判斷都是不準的。那張再熟悉不過,再想躲避不過的臉,此刻近在咫尺。她仿佛能聽到虛空之上來自老天爺的嘲笑:嗬嗬,都和你說了人算不如天算,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那是一種什麽感覺呢?宋儒儒記得自己六歲那年,沿著一條無人的路向前跑,前方的亮光是那麽遠,她一直跑,一直跑,眼前什麽都是搖晃又模糊的,隻能看到那暖色的光亮一點點近了,可是呢?等她跑到盡頭的時候,才知道從一開始就是錯的,錯誤的方向決定了無論她跑多遠都不是對的路。
修頡頏也是如此,打從一開始就錯的,她不應該買那個房子,不應該掛上八卦鏡,不該在節目上挑釁他,隻是錯誤一旦開始,無論她怎麽躲都躲不開。
雖然不喜歡他這個人,但尊師重道還是要的,宋儒儒強迫自己主動打招呼,“修老師……你怎麽在這裏?”
修頡頏淺笑了一下,“我也要去八卦村啊。”
“你去八卦村幹嘛?”根據師兄的描述,八卦村儼然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風格,不會有什麽文物需要鑒定的。
他聳聳肩,“他們村說昨天在文王廟前麵空地挖出了一麵青銅八卦鏡,需要找人鑒定年代。”
殺雞焉用牛刀,這麽個東西至於要勞動修頡頏跑一趟?宋儒儒眯了眯眼,“邊老師給你安排的?鑒定的費用呢?”
“嗯。”他點點頭,“我們不是合帶研究生嗎,所以費用都歸入專業經費。”
“嘖嘖……”她暗暗咋舌,邊教授看著熱情真誠,為了籌經費可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難怪相比其他理論專業,他們古代哲學專業竟然是最富有的。
宋儒儒盤算了一下,兩人任務不同並沒多少交集,修頡頏鑒定要比她的學術指導快得多,估計今天去明天就能回,況且兩人保持著師生距離,躲不過還能怎樣。她可不認同溫惜的猜測,她睚眥必報又市儈俗氣的性格顯然不符合修頡頏清雅脫俗的追求嘛。
等宋儒儒從廁所回來,高鐵已經駛入了市附屬的鄉鎮地界。宋儒儒為了避免與他目光交匯,入座後一直看向窗外。可即便如此,修頡頏的目光還是一直盯著她的後腦勺,看得她汗毛直立,約莫五分鍾之久,她實在按捺不住了,轉頭看向他,凶巴巴地說:“修老師,你能不能不要一直盯著我看?”
修頡頏一愣,目光裏竟然幾分欽佩,“你睡覺的時候也能知道我在看你?”
“???”宋儒儒懵了,敢情你還看了一路?
他稍稍害羞地低下頭,“因為你睡著的樣子很好看,我才看的……”
“咳咳咳……”宋儒儒尷尬地終結了這個話題,“我是說現在……不要一直看我的後腦勺。”
“啊……”修頡頏搖頭解釋“我現在沒在看你,我在看外麵。”
宋儒儒的暴脾氣一遇到修頡頏就能點燃,但所有的拳頭又都軟軟打在棉花上,不得勁啊!她嗬嗬一笑,“那是外麵好看?”
“也不是。”他目光淡淡地看向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就連神色也變得冷漠,平日裏他隻是神色淡然、目空一切,倒也沒有這般疏離冷漠過,“隻是我十七歲以前都是在市生活的。”
既然是從小長大的故鄉,宋儒儒就更加不明白他的冷漠了,但她沒有發問,因為她自己也曾在市生活過,隻是六歲就離開了,再也沒回來過,市留給她的記憶很少,她也並不想與修頡頏有什麽共同話題,所以選擇了沉默。
高鐵很快就到站了,宋儒儒站起來拿行李,還沒踮起腳,隻覺得後背忽地一熱,她微微抬頭,隻見他修長的手臂高高越過她的頭頂,沉香清雅的香氣就竄入鼻腔,那麽一秒,好像呼吸都停止了。
她的行李箱被輕鬆拿下,他的胸膛離開她的後背,那灼人的熱一下散去,宋儒儒一口氣才喘了上來。
個子高……也還是有點用的。
“謝謝。”她伸手去拿xiāng zǐ,修頡頏卻沒鬆手,很自然地推著她的xiāng zǐ往前走。宋儒儒想,看來這人隻是耿直癌,倒也不是沒禮貌。
出發前宋儒儒就做好了攻略,拿著手機導航指路,“出了站向東過馬路就是長途客運站,那裏有qì chē去八卦村的。”
腿長走在前麵的修頡頏突然停下了腳步,抬手指向出站口說:“我們可能不用自己坐qì chē了。”
宋儒儒順勢看去,隻見一幅巨大的huáng sè橫幅懸在出站口空中,上麵寫著粗壯有力的一行紅字:
八卦村村民喜迎修專家、宋博士蒞臨指導!啪啪!啪啪啪!
唔,結尾還特意模擬了鼓掌歡迎的音效,很走心啊。
宋儒儒想,師兄待一天就跑了,也許並不是他矯情。
啦啦啦嗎,這章是不是很長很肥,是不是很想誇我?
關於八卦村這一單元的原型參考自超有錢的華西村華北第一道場奶奶廟,以奶奶廟有神就拜沒神就創的精神指導,具體案例和內容全部原創。
修老師以耿直的人格擔保,這一單元超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