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勸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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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

    後來修頡頏是在醫院才見到父親的,準確地說,見到的隻是一個周身蓋著白布的人。醫生掀起白布的時候,孟秋蒙上了他的雙眼。

    母親的手很涼,覆上他的雙眼,為他遮擋住可能讓他一生都無法忘卻的恐怖,修頡頏透過母親的指縫看見泛紅的微光,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他隻能感覺到母親的手微微顫抖,掌心的溫度一點點減低,從涼到冷,再到寒,母親的啜泣聲由低到高,最後變為絕望的慟哭。

    修頡頏前一刻還在生氣父親的欺騙,下一刻卻是天人永隔。他懵懵懂懂中好像知道死亡是怎麽一回事,卻又好像並不明白真正要麵對的是什麽。

    孟秋鬆開手的時候,白布已經重新覆蓋回去。裏麵的人是他的父親嗎?修頡頏正疑惑的時候,淚水就從他的眼眶掉落,他卻不知道為何悲傷,仿佛悲痛是一種可以蔓延的毒,無聲無息滲入他全身,他連父親最後一麵都不曾見到,就被卷入其中。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不可能是這樣的……

    修頡頏想,父親的手裏應該有他給的綠豆糕,要是沒有,那就不是他父親。

    這個念頭忽然萌生,就瞬間占據了他的全部思維,他一步步走上前,掀開白色被單的中間一角,焦黑的手中空無一物。

    他驚叫起來,然後發瘋似的去扯白色的床單,“不是的,這不是我爸爸,不是的……”

    孟秋將他拽回自己懷中,按住他奮力抵抗的手腳,“頡頏,頡頏……”她一遍遍叫他的名字,像是一種安慰,也是一種自我催眠。

    此刻的世界,唯有兒子是她所有的一切,那些恨和怨在瞬間消散而去,留下的不過是一具焦屍,一抔黃土。

    然而,這卻不是終點。

    醫生上前對孟秋說:“修太太,其實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孟秋抬眼看向醫生,她的眼中隱著更深更痛的悲傷,讓醫生不知該如何開口。

    “在修先生出事的時候,還有另一個人在他身邊……”

    修頡頏得到更多消息的來源,是報紙與新聞。

    比如那是一場整整燒了一夜的大火,照亮了市的夜空,音樂廳都化為灰燼。最初起火的地方是後台,時間約莫是十一點。因為音樂會十點散場,所有的觀眾和工作人員早已離開,僅有兩人在散場後沒有離開而葬身火海,一個是音樂會的指揮修翼,另一個是修翼的女助理。

    樂團的人說,女助理是今年二月才被雇傭的,因為工作需要,她與修翼幾乎每天都在一起,或是去外地參加公演。而二月恰恰也是孟秋察覺修翼出軌的時候,很老套的婚外情故事,襯衫上的香水味,西裝裏的長發,十年婚姻,一朝到頭。若是有什麽不俗套的,那便是修翼的與qíng rén的結局。

    兩人的屍體在後台的一間小倉庫被發現,當時緊緊抱在一起,像一對誓死殉情的鴛鴦,一度讓醫護人員以為他們是一對恩愛夫妻。直到確認身份後,他們才知道修翼的妻兒尚在家中,並未遇險。

    在修翼曆經死亡的最後時刻,陪在他身邊的或許才是最愛他的那個人?

    這個故事好像很感人,卻又好像很諷刺?

    然而他們都死了,沒有人知道他們經曆了什麽,卻有無數人去猜想他們經曆了什麽。沒有人關心火災的原因,卻有無數人“關心”活著的人如何生活。

    全城的報紙頭條都是著名指揮家修翼與情婦tōu qíng慘死,偌大的版麵向全世界昭告這樁醜聞,在那個年代成了家喻戶曉的聊資,每個人都有道聽途說的可靠消息,每個人都有秘密得到的真實內幕,每一個版本都繪聲繪色,說得仿佛他們就在現場一樣,仿佛那場慘劇是可以倒帶的diàn yǐng膠卷,一幀幀畫麵都可以肆意的快進和後退。

    而修頡頏隻記得父親與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爸爸以後再也不會騙你了。”

    人生是多麽大起大落,無法預測,前一刻他恨,後一刻他痛,再後來呢?他變得冷靜了,也想明白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欺騙而開始。這個世界有太多的謊言,善意的,惡意的,為了自己的,為了他人的,有高尚的,也有卑劣的,可是哪又如何呢?

    它們始終是謊言。

    修翼騙了孟秋,也騙了修頡頏,就連最後的離去都帶著謊言,因為他死了,就可以被原諒嗎?修頡頏不同意,帶著謊言的死亡像用鋸齒一點點割開皮肉,讓人痛得不利落,卻又備受折磨,就連生死都變得不再坦蕩分明。無法痛恨也無法懷念,曾經熠熠生輝的印記都被謊言蒙塵,這樣的死亡是卑劣的。

    因為它傷害自己,也傷害了身邊的人,它更像一張網糾纏了修頡頏與孟秋整整十年。可笑的是,修翼給予他們的愛也不過十年。

    從那以後,修頡頏再也不接受謊言,無論那謊言有多美好,也無論真相有多殘忍,他都寧願選擇真實。

    哪怕他很喜歡、很喜歡宋儒儒,他也不得不離開。

    邊堯暗搓搓回家還是挨了一頓揍,溫惜得到消息自然有所防備,當晚根本不敢去找宋儒儒。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天亮,硬是拉上童小悠做和事老才敢去找宋儒儒。

    一進門,溫惜就主動認錯,“儒儒,是我錯了,我要是不遲到的話,先進去探路的人就是我了,那樣大可愛就不會遇到你了,就算遇到你我也在場,咱們就可以說我倆逛街逛餓了,一起來吃飯。”

    宋儒儒一邊收拾行李一邊冷冷地說:“可千萬別,他修頡頏的眼裏揉不得一粒沙,我撒一個慌他就粉轉路人,我要是連撒兩個慌,那他得路人轉黑啊!”

    “儒儒……”童小悠坐在床邊替她疊衣服,“你沒和他解釋一下嗎?”

    “解釋什麽啊!”宋儒儒抓起一把襪子塞進行李箱,“我又不稀罕他喜歡我,他不喜歡我我不要太輕鬆了哦!”

    童小悠和溫惜對視一眼,就算三個人中屬宋儒儒最聰明機靈,她倆也能聽出這話是在賭氣。

    溫惜見修頡頏和宋儒儒的關係無法挽回,索性替自己挽回,“你說這個大可愛可真不可愛,就這麽一點小事他就說不喜歡你了!儒儒,我和你說,男人沒一個好東西!鐵打的姐妹,流水的……”

    宋儒儒轉臉看向溫惜,那一記眼刀見血封喉,溫惜立刻就跪了,聲音也蔫了,“……流水的男人……”

    “錯!”宋儒儒一掌拍向床頭櫃,那一掌震得溫惜和童小悠齊刷刷聳肩,“是鐵打的命理,流水的感情!”

    “我那天就該算一卦。”她說著狠狠瞪向溫惜,炮火開得突突突的“你倒好,和我說什麽依著自己的心啊,什麽適合的不一定喜歡啊,什麽喜歡就是要付出代價啊!統統都是扯淡!我宋神婆叱吒風雲這麽多年,我憑什麽立足江湖,還不都是因為我事事占卜,無所不知啊!感情這種東西,本來就是靠不住的,什麽叫喜歡,什麽叫合適啊,合適的才能喜歡!不合適的喜歡也沒用!”

    溫惜被轟得快嚇哭了,縮在童小悠身後求庇護,童小悠當然知道宋儒儒的武力值,哪敢替溫惜擋槍子,一個轉身就把溫惜又頂到了自己前麵,這讓溫惜很吃驚,嫁給陸星成以後連童小悠整個軟柿子都學壞了,可見男人真沒一個好東西!

    宋儒儒把行李箱合上,再扣上一頂棒球帽,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出臥室,順便對她倆下逐客令,“我要去山上了,你們也走吧。”

    “你去山上幹嘛?”溫惜膽兒肥,這種情況還敢主動提問,童小悠趕緊拉過她耳語,“儒儒是去找她師傅了……”

    “師傅?”溫惜眨了眨眼,“她師傅能逆轉時空,讓相親再來一次嗎?”

    童小悠搖搖頭,“但她師傅可以勸住她……”

    “勸住什麽?”

    “勸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否則她可能會殺了你。”

    “……”

    本章最慘排行榜,1孟秋,2修老師,3溫惜

    下一章咱們神婆的師傅就要登場了,請夾道歡迎,啪啪,啪啪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