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屍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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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晨,快站起來!”有一把聲音從上方傳來,那是陸風的聲音。
我死了嗎?為何會出現這樣的幻聽?等等,我再一聽,死者發出的綿密得讓人難受的嗚咽聲也還在耳邊。
難道是我變成行屍了?莫非變成行屍的人都隻是身體不受控製,而靈魂還在體內嗎?這樣的話就太殘酷了,仿佛在做一個永無止境的噩夢。
“李晨,快起來!”陸風壓低聲音道,“再不起來它們又要過來了!”
我緩緩張開眼,長長的風雨走廊本來就是由一段段塑料棚拚接起來的,現在我頭上的這一段已經完全坍塌,露出了上空白花花的皓月。而在坍塌處的邊緣,三張熟悉的臉正看著我。
我猛然驚醒,坐起來慌亂地用手摸摸自己的臉又摸摸自己的身體,一無所缺。我還沒死?可剛才明明……
“抓住我的手!”關飛從上方伸出手,我四周看了看,黑夜的校園還是一片肅殺,模糊的人影到處都是,但似乎都在朝同一個地方走去。
我抓住了關飛的手,死裏逃生卻一頭霧水,不知自己到底是走了什麽狗屎運。
“學長!”小琳衝過來緊緊抱住我,眼淚將我的肩頭都沾濕了。我也激動地回抱她,失而複得的感覺讓我如獲至寶。
“喂喂,親熱還是等我們都活下來再說吧。”陸風指著後方不遠處。
那裏聚集了一大堆死者,但是如今已慢慢散開,就如同聚攏的沙堆重新回歸各處。
而剛才群屍聚攏的空地上出現了一具殘骸,不,連殘骸都不算,隻是零星的屍骨。
“那是?”我駭然,難道除了我們外,這附近還有活人嗎?
“不是活人,是那東西!”陸風說。這次由關飛帶頭前進,小琳跟在其後,接著是我和陸風。
陸風說,那不是活人,而是剛才我們在走廊上遇到的那種肉瘤喪屍,“其實從走廊一路爬來我都在暗暗觀察,這個校園裏的確存在著這‘第三種類型’,但是這種類型比‘疾行者’還要稀少,而且要不是之前近距離看到過一隻,然後在操場上確認到更多,根本就不會聯想到這會是另一種類型。”
我的哥,沒想到在我隻顧著害怕傷感悲天憫人的時候,陸風竟是在思考這種問題。
“剛才你快掉下去的時候,我注意到長廊的旁邊就有一隻‘第三類型’,於是我挪到它上方,將鐵管刺進它喉部的肉瘤處,由於你那邊正大鬧特鬧,普通行屍還沒來得及發現我。而接下來,有趣的一幕發生了……”
陸風說,刺中了“第三類型”的喉部後,它並未能像之前那樣發出尖利的聲音,取而代之的是不斷地掙紮,然後,它旁邊的死者竟突然將它撲倒了,接著便啃噬起來,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的死者向著這個中心進逼而來,甚至連正走向我的那些死者也掉過頭向這個中心走去。
“我就是因此逃過一劫的?”我大感驚訝,同時掉過頭去看陸風,眼神裏各種崇拜。
但是他並沒有看我,而是盯著眼前的雨棚發笑:“果然不出所料,這個世界真是很有趣!雖然隻是初步推斷,但是我猜在‘第三類型’的喉部遭到破壞後,不能召喚同伴的它會本能地散發一種類似生物的信息素,但就像蜜蜂把針蜇進動物皮肉一樣,這是一種自殺式行為,這種信息素對喪屍的召喚力甚至比你從棚頂掉下來更強,你也因此才撿回一條命。”
我暗暗心驚,同時心底也漸漸有種像嘴中含著沙粒般的不快。可是陸風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哨者’,我腦中剛剛浮現了這個名字,用來稱呼‘第三類型’再合適不過了。你想想看,就算喪屍對聲音再敏感,距離太遠了也會聽不見,嗅覺和視覺也一樣,‘哨者’的存在也許就是連接兩個屍群的紐帶……”
“陸風!”我突然打斷了他,“為什麽你要刺它的喉嚨?”
我沒有接著問,但是他應該明白我的意思。明明隻要讓它發出聲音就能吸引大量的屍群,這是在教學樓我們就見識過的,但他卻偏偏刺中了喉嚨——這種我們無法預知後果的部位,而我當時正處生死的邊緣。
“這是為了實驗。”陸風低下頭,再沒有開口說話。
雨棚已經到了盡頭,我們停了下來,看看表,時間已經是淩晨三點,距離從小賣部出發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小時。之所以選擇在這個時間行動,就是因為料想大家都進入了夢鄉。
雨棚連接著教學樓與飯堂,從棚頂便可輕鬆躍上飯堂的二樓。陸風隻簡單吩咐了一句“大家分頭行動”,便爬上了二樓的陽台。
我和小琳等關飛和陸風走遠了才小心翼翼地爬上去。陽台其實是一條呈回字形包圍食堂的回廊,回廊的邊上有條通往一樓的樓梯,但此時已被數十張餐桌餐椅堵塞上了,目的很明顯,是為了防止死者從那裏上來。
如此一來,從二樓抵達一樓便隻能通過室內的樓梯了,我抬起頭朝食堂裏一看,兩個黑影已經輕巧地從食堂中央穿過,步下了樓梯。
據陸風所說,二樓現在已經成了教導主任趙胤祥獨占的地方,其他人則通通擠在一樓,要是喪屍來襲,他還能比其他人多活一陣。此外,食堂裏所有的食物、醫療設備都放在了二樓,因此相當於他掌握著每個人的生殺大權。
陸風的計劃是,由他們到一樓解放那些被控製且不敢反抗的人,我們則在二樓闖進趙胤祥的房間,控製住他。
二樓的食堂裏邊共有四間房,全都是門朝裏開放的,但此刻所有的房門都上了鎖,我們隻能從回廊上的窗戶闖入。回廊上一片漆黑,不知不覺又有冰冷的雨點從房簷飄落,打得我簌簌發抖。我們慢慢摸著回廊走,終於在回廊的後方找到了四扇窗戶,分別通往食堂的四個房間。
來到第一組窗戶時,我馬上吃了一驚,因為那裏正微微亮著燭光。我隻好小心翼翼地從窗下通過,就在這個時候,房間裏突然傳來聲音——
“不要!”
我戰戰兢兢地抬頭朝窗裏一看,在燭光的映照下,地上淩亂地散落著校服裙、內衣褲、用過的紙巾以及礦泉水瓶。當我將目光移到房間中央時,眼前的景象把我驚呆了。
在一張床褥上,一個男生正壓在一個女生身上。
女孩掙紮著想坐起來,卻又被男生壓了下去。
“你個賤貨,天天讓那臭老頭糟蹋都不肯讓我碰嗎?”男生一邊狠狠地說,一邊竟哭了起來。突然,他就像丟失了魂魄般停了下來,痛苦地啜泣。
這次,反倒是女孩主動湊過去抱住男生的頭:“你別這樣說,趙老師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好,如果沒有他,我們所有人都已經不在了。趙老師說,現在這個世道,生育是女孩最大的責任,所以要留下最好的基因……”
“別再說了!!”男生勃然大怒,一腳踹飛了地上的垃圾桶,裏麵染紅的紙團和衛生巾泄了一地,讓本來就淩亂的地麵更加淩亂了。從地上散落的衣物可以看出,這裏並非同一個女孩的住處。
“別再說了,我快要瘋了……”男生忽然又懦弱地抱著頭,跪在地上。
“你還是快走吧!要是趙老師醒來發現你在這裏就不好了……”
這時,外頭響起了輕微的敲門聲:“花道、花道,一樓出事了,我們趕緊下去吧,不要被發現了。”
男生隻好垂頭喪氣地走出了房間。這時,女生突然看向窗邊,我大吃一驚,馬上按著小琳的腦袋趴了下去。在女生走到窗邊確認之前,我們向下一個窗戶爬去了。
我的內心震撼無比,觀念中好像有個什麽東西被衝斷了,一切都變得扭曲陰暗。在看到那個女生的時候我就認出來了,她是我念初中時的同班同學王思思,曾經有過一段時間我們的關係十分要好,隻是上了高中分班後漸漸斷了聯係。
記憶中的她學習成績優異,性格隨和但很有主見,而且長得十分漂亮,在年級裏都不乏追求者。而剛才那個男生就是其中之一,雖然跟他不熟,但是知道他的綽號,由於曾經染過一頭紅發,所以被別人喚作“花道”,他是出了名的古惑仔。
“學長,你說要是我也被困在這裏,會不會也跟她一樣的想法?”小琳臉色蒼白,顯然也被這個房間以及房間裏發生的一切震撼了。
我馬上抱著她:“我絕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
沒錯,太反常了,王思思怎麽會變成那樣?我突然想起陸風的推斷,催眠……在末日中摧毀別人薄弱的意誌,將自己的想法完全植入別人的觀念中。
看來,趙胤祥在這裏已經完完全全地建立了自己的“王國”,那是個無法原諒的、必須擊潰的黑暗王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