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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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當陸風臉青鼻腫、滿身傷痕地走進教室時,投向他的不是憐憫和同情的目光,而是冷眼和嘲笑。走在過道上,他能聽到許多竊竊私語。
“聽說昨天他被方鵬揍出翔了!”
“沒錯,揍得他起不來了,趴在地上求饒。”
“這麽拽是得教訓教訓!”
打人的四處炫耀,看熱鬧的幸災樂禍,陸風沒有惱怒,而是默默地低下頭,認真聆聽著這一切。他相信著一個站場上永恒不變的道理——得情報者得天下,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因此,眼下有必要盡可能多地收集關於這個班的情報。
幸運的是,根本不必費力打聽,隻要坐著不動,情報就會源源不斷地透過聊天進入自己的耳朵和眼睛,需要的僅僅是比平常多花一點耐心與細心。
“昨天看到那小平頭在廁所裏滑倒了,笑了我一肚子……”
“隔壁班的李田昨天拿了一大束花回來,聽說在樓梯口給小卉下跪求婚……”
“真的嗎?超浪漫……”
“這雙鞋是我爸在美國帶回來的,老貴了……”
“這本書借我一天行嗎……”
“不會吧,39分?我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分數……”
……
話無巨細,陸風都仔細地在本子上記錄下來,然後分門別類地將每句話歸納到說話人或話語對象的名下,就這樣,他像撿拾拚圖的孩童一樣收集話語碎片,仔細推敲揣摩每個人的性格和愛憎。最後再根據對話將每個人之間的關係用直線連接起來。
漸漸地,一副拚圖的脈絡清晰起來。
當陸風鬆了口氣從筆記上抬頭,正好瞥見右前方的一雙眼盯著自己看,對方皮膚黝黑,臉上掛著譏笑。他的左頰和額角都分別有些淤青,但遠不及陸風的程度。
“方鵬,”他的筆記對黝黑男孩如此描述,“班中甚至全年級的風雲人物。在校外有個混黑道的大哥、老爸是放高利貸的、媽媽早年被仇家砍死——至少別人是如此傳說的。”
鑒於這種特殊的“出生”,這個班裏沒人敢忤逆他,除非是像陸風那樣“不諳世事”的。陸風心裏清楚,方鵬對自己的傾軋絕對不會隻有一次。
除了方鵬外,班裏還有另一個勢力,他就是嚴小軍。嚴小軍個子不高,皮膚白皙,一個小平頭染成了淺紅色,他想別人叫他“櫻木”,但最終還是被人叫做“小平頭”。每次有老師懷疑他染發時,他都會理直氣壯地頂撞道“天生就這樣好不?”
跟方鵬不同的是,嚴小軍沒有“顯赫”的出生,但他卻是出了名的打架王,甚至連初中生都敢揍。方鵬一夥人經常在私底下嘲笑詆毀他,但是敢真正惹火他的卻一個也沒有。
方鵬結黨營私,到處收取保護費。嚴小軍單槍匹馬,但每個人都要屈服在他的拳頭下。兩個漩渦共同席卷著這個班級——這就是陸風最後拚出來的權力地圖。
兩個漩渦表麵上互不侵犯,實際上卻是暗湧不斷。而陸風要做的隻是輕輕一撥,讓名為嚴小軍的漩渦將名為方鵬的漩渦吞噬殆盡……
這天陸風在教室裏待得很晚,做完功課後他便趴在桌上睡覺。值日的同學打掃完衛生後隻瞧了他一眼就滿不在乎地離開了。
方鵬一夥在校門口等了很久想堵他,卻怎麽也等不到,最後隻好放棄。方鵬心想“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明天再炮製你”,於是便帶著夥伴打機去了。
偌大的校園裏一下子變得靜悄悄的,鳳凰木巨大的樹冠隨風搖動,枝葉發出了沙沙沙的濤聲。陸風感覺後頸掠過一道冷風,就像有人用刀背在他脖頸後輕輕抹了一下,夕陽的餘溫從他雙腳漸漸消失,他嗅到了夜的氣息。
陸風這才從臂彎中抬起頭,他的額頭上沁出一層細細的汗珠,一片灼熱。教室內已經變得十分昏暗,黑板上方的那麵國旗幾乎就看不見了,一陣微風拂過,沒有清潔幹淨的講台上飛起一陣粉筆風。
教室的地上和課桌上都掛著血紅色的殘陽,看上去猶如一攤攤血跡,陸風覺得這簡直是世界末日的場景。他慢慢走近嚴小軍的課桌,伸手將抽屜中的書本都翻了出來。
在殘陽下一看,書籍以漫畫居多,零星的幾本課本也都畫滿了塗鴉,並沒有陸風要找的東西,於是他幹脆將課桌傾斜,用力抖了兩下,這下一個紙團跳了出來。
陸風撿起紙團打開一看,心裏登時舒了一口氣,這種東西他果然沒帶走。他知道,這個小小的紙團將要掀起一場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