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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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隆!!”

    雷鳴聲中,血跟雨的腥味交織在一起,侵入了鼻腔。我不停在雨水中掙紮,跟雨中的另一個人扭打在一起。黑色的雨水圍繞著我們瘋轉,閃電在烏雲背後咆哮,短暫地照亮著天空。

    那家夥想甩開我去撿地上的手槍,我馬上追上去,死命地抱住他的腰部。他用腳猛踹我,我則用指甲抓進他的胸部,像用登山爪攀爬高山般拚命往上蹭,然後用力抓在他的五官上。

    他發出了一聲撕裂般的咆哮,用力掰開我的手,我們又扭打在一起。雨水燒傷了我的背,也刺瞎了他的眼,我們猶如兩頭受傷的公牛般攪在一起,我從不知道一場殊死搏鬥竟是如此煎熬。

    閃電咆哮著照亮了整片天空。我已分不清東南西北,隻是死命抓住想要殺死我的他。對於我們來說,地上這個冷酷的鐵器迸射出炙熱火光的那一刹,有一個人的命運就要被永遠畫上句號。

    就在這時,我看見一隻手從雨水中撿起了手槍,對準扭成一團的我們。我不知道子彈會射向我們中的哪一個,於是下意識地閉上了眼。

    “砰!”巨大的響聲刺穿了雨幕,與此同時,跟我纏鬥的那個身軀就像癟了的氣球,耷拉了下去。

    我喘著粗氣,閃電撕裂了天空,也照亮了躺在雨水中的那個麵孔,他的眼睛被我抓瞎了,額頭上多了一個子彈孔,除此之外,他隻是個比我年長幾歲的青年人。我們並不認識。

    手槍從使用者手中脫落,掉進了水中。我仰起頭,閃電光芒中是小琳捂著嘴失聲尖叫的模樣。雖然在殘酷的生活裏我們早已練得鐵石心腸,但是第一次將子彈嵌進活人的頭顱裏肯定還是會讓人戰栗不已吧。

    她顫抖著說:“我、我殺人了……”

    我隻好安慰道:“你也是迫不得已的,如果你不殺他,死的可能就是我了。”

    她慘笑道:“看來我真的不適合殺人……”

    我低下頭,喃喃自語:“又有誰適合呢……”

    大雨混合著時代的重壓傾盆而下,我們誰也逃不脫被淋濕的命運。

    回到警廳時,關飛已經控製住了場麵。有人點燃了蠟燭,照亮了大廳。放眼望去,這裏似乎有二三十個人,地上躺著許多具屍體,還有兩個被關飛打暈在地的男子。

    當我走進人群時,有幾個人露出了萬分驚恐的眼神。我這才發現自己的臉上原來沾滿了剛才被射殺的男子的血液。

    關飛湊了過來說:“李晨,我已經跟他們說了我們是怎麽來到這裏的,原來剛才朝我們開槍的四人還有在外麵跟你搏鬥的那人一共五人,都是原來這個警廳的民警,在爆發發生以後,他們就在這裏接收求助的群眾了……”

    我環視著眾人,他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塊,或站或蹲,有的人神情恍惚,有的則抱著親人的屍體嚶嚶哭泣。看來剛才的突擊步槍射殺了許多人。

    “他們一直都生活在這個地方嗎?”我問道。

    關飛點了點頭。

    “但是這麽多人是靠什麽活下來的?”

    隻見關飛神情凝重地看著我:“他們原來可不止這麽多人。”

    我一下子什麽都明白了,難怪那些民警會毫不猶豫地開槍,原來這些人對他們來說根本談不上是同伴,或者根本談不上是人。我能夠想像得到,也許一開始那些民警是真心拯救群眾的,但是隨著局勢的惡化以致絕望,他們也就漸漸開始變了惡魔。

    “那我們現在要怎麽辦?”小琳問道。

    這時,有個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他那失魂落魄的模樣,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馬上就要輕生的人。他神經兮兮地說道:“你、你們都是從外麵來的吧?他們說外麵有軍方為民眾準備的避難島嶼,是真的嗎?”

    “不……”我正想表示不清楚,男人突然跪在了地上,嚇了我們一跳。他抱住我的腿哀嚎起來:“求、求求你們將我們帶上,把我們帶到那個島上!”

    馬上有很多人聚了過來,他們都露出了恐懼和哀求的眼神。其中一個婦女用力抓著我的手臂,瘦骨嶙峋的雙手就像幹枯的樹椏。她顴骨突出,雙眼深陷,頭發像雜草般指向天空。她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我們一直被關在這裏……”然後便忍耐不住哭了起來。

    我當然明白她的意思,要是我們至今仍沒有逃出那個學校的食堂,恐怕下場也跟他們差不多。而一直被關在這裏的後果,就是根本沒有能力對付外麵那些行屍,要逃到那座島上更是絕無可能。

    小琳扶起了那位大叔,說道:“我們需要汽車和槍支,這裏有嗎?”

    大夥都拚命地點頭,臉上燃起了微弱的希望。這些人都精神萎靡,其中還有幾個孩子瘦弱得根本走不動,要帶他們離開真的現實嗎?

    這時,燭光烙印在牆壁上的人的影子突然晃動起來,而這些影子本來是十分安定,就好像有什麽不存在的幻影殘暴地侵入了我們當中,將我們撕扯分解。

    “是,是那些東西!!!”

    尖叫聲剝開了劇變的序幕。閃電劈開了夜空,院子外的鐵門不知何時已經被推倒,無助地躺倒在雨水中了。而幢幢的黑影就像潰堤的洪水湧入。低嗚聲、泫泣聲、如同嬰兒的啼哭聲、蟲豸的啃噬聲……各種各樣恐怖怪異的聲音從那些東西中傳來。警廳的落地窗視野開闊,我感覺好像有一片壓抑的雲層正在逼來。

    心悸、瞳孔放大、呼吸急促、頭皮發麻……熟悉的情感襲來了,我渾身顫抖,隻是不知出於興奮還是恐懼。

    屍群像蝗叢般掠過庭院,剛才與我搏鬥的男子遺體瞬間隻剩下無法辨認的殘骸。之前還抱有一絲期望的人群馬上爆發出絕望的嘶喊,牆上的黑影有的恍惚發呆、有的四肢顫抖、有的嚎啕倒地,剛才那位大叔發瘋地用手去抓自己的頭皮,他的麵容變得扭曲猙獰,瘦弱的胸膛往裏凹陷,蒼老的皮膚仿佛隻是鬆垮垮地搭在自己的骨架上。

    “大家快上樓!”這時瘋子喊了起來,失神的人群這才像如夢初醒般跌跌撞撞地向上跑去。燭光中黑影快速移動,我也正要往上撤,眼前的大叔卻仍跪在地上簌簌發抖。

    “喂,再不走要死在這裏了!”我拉起他的手,誰知他竟掙脫了我,兀自抱著頭蹲在地上。落地窗“嘩啦”一聲被撞碎的聲音傳來了,一大群黑壓壓的殘肢爛骸湧了進來,最先遭殃的是之前被突擊步槍射中或死或傷橫在地上的那些人。鈍牙咬穿了他們的喉嚨,利爪瓜分了他們的肢體,哭喊尖叫像死神的惡鷹在整個警局上空盤旋。

    “李晨,要走了!”關飛過來拉我,我卻看著地上失魂落魄的男人。走不了的人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殺,但他明明有能力逃跑,卻依然被心魔牢牢釘在了地麵,實在是太無稽了。

    這時,幾隻喪屍已經跌跌撞撞地逼近他了。麵對著恐懼,他就像頭待宰的豬般發出了尖叫。我嘖了一聲,下意識地舉起槍,砰砰!撂倒了逼近他的喪屍。

    “快跑!”我再次向他吼道。他終於顫抖著站了起來,絕望的眼神中透露著風中殘燭般微弱的希望。

    “謝謝、謝謝……”他點頭如搗蒜地跟著我跑上了樓梯。這時我再從樓梯上的拐角往下看去,整個警局大廳已經陷入了一片屍海,燭光中的偌大空間狼奔豕突、群魔亂舞,而且還陸續有更多的死者從外界湧入。

    多虧了有十幾具軀體拖住了屍群前進的步伐,我們才得以撤上二樓,但是這之後呢?我們還能逃到哪裏?在最後一絲燭光也被擁擠的屍群撲滅,警局再次陷入黑暗前,我匆匆跑上了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