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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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瘋子以死為代價,我也差點付出了生命的慘痛教訓後,這條求生之路終於打開了。接著下來的是小琳,然後是大叔,臉色蒼白如蠟的青年以及剛才噤若寒蟬的幾個人都紛紛爬了下來,時間過得相當緩慢,其中一人中途停下後,其他人都必須焦急地等待。我感到口幹舌燥、饑腸轆轆,出發時帶的少許食物都留在了車上,而車子也被林逸飛開走了。

    我用手在牆頭上濕答答、軟乎乎的青苔上抹了幾把,然後吸吮那充滿腥味的雨水。一個身穿白襯衫,帶著破損方形鏡框的中年男人抱著長梯一動不動,他口唇青得發紫,眼神渙散,好像突然得了什麽病似的。

    “他一直都有胃病,經常一發作就成這個樣子。”大叔的話解答了我心中的疑惑。一開始我們都在為他擔心,但是他連續幾個小時就這麽一動不動,又餓又渴的我們開始失去耐心了,看著他的眼神更多是冷漠。仿佛是回應我們的期待一樣,男人終於失去意識,向一側翻跌下去。

    沒有人發出一聲歎息,也沒有人感到驚訝,大家都在悄無聲息地繼續著該做的事,終於,所有人都抵達了牆端。

    大家自覺地排成一行,不說一句話,在狹窄的圍牆上緩慢移動。牆壁的寬度僅僅比一個成年男子的腳寬不了多少,即使張開雙臂也難以保持平衡,對於普通人來說,簡直就像在走鋼絲,而且前後兩人的距離不能靠得太近,否則前腳就會踢到別人的後腳,發生危險。才走出沒多久,一個女人便踩在一小塊青苔上,發出一聲尖叫掉了下去。

    我們都再沒有力氣為任何人哀悼,隻希望能盡快結束眼前這煎熬,死也好生也罷。

    “李晨兄弟,我可以這麽叫你吧?”大叔在我身後問道。我們相隔著半米左右的距離走在隊伍的最後方。大叔的聲音有些顫抖,走得也搖搖晃晃,他不安地看著左右兩邊洶湧的屍海,突然自我介紹起來:“對了,我、我的名字叫韓慶國,你可以叫我國哥……”

    我正專心地確保著每一步都踏在牆上,不至落空,於是回道:“國哥,還是暫時別說話吧,保持平衡!”

    他卻繼續說道:“不,李晨兄弟,不說話我會更緊張,你就聽著不用回我了。之前謝謝你救了我,如果沒有你喊醒我,我當時就已經放棄了。你是真正的勇者。”

    我苦笑道:“什麽勇者?不都是情勢所迫麽?”

    他認真地說:“不,在危機中有的人會選擇逃避,有的人會選擇抱怨,有的人會選擇拿別人的生命當擋箭牌,這種事我見得多了,但是第一時間選擇勇敢麵對的,目前我知道的人中就隻有你。我相信你一定能活到最後的!”

    我笑了笑說:“那你就太孤陋寡聞了。我有個朋友叫陸風,哦對了,他現在就在我們的基地裏,那家夥才厲害,簡直冷靜得可怕,我們能夠一路走到這裏也是全靠他的智慧,那種人才是最適合這個世界吧……”

    大叔想了想後說:“我不認識他,但是認識你,我見過有人在和平盛世裏一副身先士卒的領導模樣,但是到了這種境況下就恨不得別人為他去死……”

    他說自己在爆發時正在一間企業上班,是個普通職員。事情發生時,他們公司的領導利用員工對他尚存的敬畏和服從,害死了許多人,最後自己也沒有活成。他則一波三折,逃到了這間警局裏。

    “我也試圖做個勇敢者,”大叔顫抖著說,有一兩步他差點踏空了,幸好最後平衡了過來。“我窩窩囊囊地活了半輩子,總是選擇最安全的人生道路,到頭來卻一事無成。明明想著這種時候一定要想方設法保護家人,但是從公司回家的道路困難重重,最後也選擇了放棄。剛才自告奮勇去開門已經是我在這段日子裏做過的最勇敢的事了。”大叔自嘲地說完後突然抽噎起來。

    我感到有物體輕輕觸碰我的背,於是停下腳步轉過頭去。一個皮革都磨花了、破了幾個洞的錢包遞到了我麵前。我困惑地看著他。

    “李晨兄弟,你會活下去的,勇敢的人都會活下去,像我這樣的人注定會被吞噬,”眼鏡的背後突然充盈了淚水,“如果我不在了,這個錢包可以交給你保管嗎?裏麵有幾百塊錢和信用卡,當然這些沒什麽意義,但是裏麵有我妻子和孩子的照片,要是以後你能碰到她們,請告訴她們,我愛她們,要是上天能給我一次贖罪的機會,我一定第一時間飛奔過去救她們……”

    我也突然想起了生死未卜的父母和妹妹,一直以來我都強迫自己不去想起他們,然而看著此刻的大叔,我就像看到了自己的父親,他一定也想著第一時間飛奔過來救我吧。

    強忍著淚水,我拒絕道:“不行,要交代什麽你自己當麵跟他們說,我是不會代為轉達的,而且你也必須活下去,我們都要努力活下去!”

    這時,前方發出了如釋重負的歎息聲,關飛用手電照了照圍牆外,光暈中除了幾隻喪屍在遊蕩外,皮卡車的藍色鐵皮反射的手電光簡直讓人振奮。

    我興奮地轉過頭:“看吧,大叔,我們馬上就能逃離這裏了,等找到你的家人……”

    但是後方一個人也沒有。空蕩蕩的後方讓我悵然若失,我馬上搶過關飛的手電筒,往下一照,一個孤零零的錢包正躺在圍牆上。錢包的後方,一條長長的血跡一直延伸到遠方。

    “大叔他……”關飛吃驚地說。

    我陷入了深深的震撼,我這才後知後覺地去回想,也許在我將大叔從即將倒下的梯子中救起時,他就已經被喪屍的毒爪抓到了。

    “他竟一聲也沒吭……”我小聲地咕噥。

    “你說什麽?”關飛問道,同時下意識地想用手電去照傳來咀嚼聲的下方。我飛快地捂住電筒的光,對他搖了搖頭。關飛理解地點點頭,轉過身去。

    “可惡,竟然說什麽羨慕勇者……你就是勇者啊……”我在嘴裏反複地說,猶如牧師的禱告,眼淚則不受控製地滑落。

    我默默地蹲了下來,撿起錢包。